第119章
原先怕萧约长睡不醒,现在萧约醒来,竟还记得裴楚蓝为萧栎诊治的事……除此之外,萧约还记得多少?
萧父道:“眼下裴楚蓝被梁王拘禁,请他诊治多有不便。不如我们先走,待他重获自由,再接着为月儿治病。这桩顽疾已经多年,也不差在一时片刻。”
萧约闻言黯然:“我知道,奉安乃是非之地,并不宜居。前些日子梅雪臣的事,足够说明梁国并不安生,离开奉安也好。可是药王谷行踪隐秘不定,我怕我们一旦和裴楚蓝失去联系,就很难再重遇。”
萧父心头一紧:“梅雪臣的事……你也还没忘?”
萧约点头:“才过去多久,印象深刻。像梅雪臣这样的好官,死谏才能为灾民陈情,说明在位者心中并无百姓。就这一点而言,陈国比梁国要好得多——话说回来,父亲,就算在梁王眼皮子底下行为受限,但既然裴楚蓝答应了要救人,不将妹妹彻底治好也不算完,他总会想到办法兑现承诺。我们一走了之,岂不是背弃于他?要是裴楚蓝因此恼怒,往后再要求医就更难了。”
萧父听萧约言语沉静,观其神色也从容镇定,实在是疑惑。
难不成那药根本就是唬人的?萧约根本不像失忆,桩桩件件他都一清二楚。可若是什么都记得,他怎会不过问薛照的状况?
萧父想起那日萧约抱着浑身浴血的薛照,心如死灰的模样,不免打了个冷颤。
如此伤心,绝不只是顾念恩情讲究义气那么简单,是真伤着心尖上的人了,才至于这般痛苦。
薛照那孩子,倒是人好,可是……
萧父想着便摇头叹息。
“况且,我答应了齐先生要好好向他学习。”萧约继续道,“如今才入门,就不告而别弃他而去,实在有失做学生的信义。不久就要春闱,我怕会影响先生考试的心态。寒窗苦读不易,若是因旁人耽误,实在是造孽。父亲,裴楚蓝医术高超,说不定在二月春闱前后就能治好妹妹,届时齐先生也有了功名,一切就都圆满了,然后我家再走,岂不是更合适?”
“圆满”二字从萧约口中说出,萧父听着他将所有人考虑到,唯独漏了薛照,这下确定了无忧怖是生效的,再也不用担心萧约为了薛照舍生忘死。
舍弃前尘纠葛,萧约又是无牵无挂的逍遥闲人,这本该是一件好事,但萧梅鹤却欢喜不起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无忧怖使人忘记的是心底挂念最深之人。
萧约忘记的怎么偏偏就是薛照。
萧父叹气:“你说得都很有道理,但为父还是怕夜长梦多,奉安已经不安全了,还是早些离开是非之地为好。”
“为什么会不安全?虽然梅雪臣血溅戏台触目惊心,但那是朝廷内部的事,和我家有什么关联?我那日在台下看戏,是因为与听雪旧识,与官兵相抗支持演戏,那也是人心所向,罪不及众。裴楚蓝被梁王软禁,但他身份特殊,梁王也不敢真拿他怎么样,总还有办法可想。奉安是梁国都城,巡守严密,从前刺杀我们家的那些人也会有所顾忌——”
萧约说着皱眉,他嗅到极淡的血腥味,这味道已经快完全挥发,但还是透过窗缝,被嗅觉灵敏的萧约捕捉到了。
萧约走出妹妹房间,气味越发浓烈:“为什么院子里有血腥味?我的头,有点疼……”
萧父眼看儿子按着额角,疼得站立不住蹲下,急忙把人搀扶回屋:“是杀鸡!咱们家年夜饭办得丰盛,鸡鸭鱼肉都是新鲜宰杀的,所以血腥气重了些。”
远离血腥源头,萧约的头痛得到缓解,但他对父亲给出的说法很是不解。
“可是……”
萧约看着父母紧张的神色,将疑惑吞了回去。
萧约本想说,宰杀禽畜一直都是在厨房,怎么会拖到院子里去杀?而且院中的血腥并非来源于家禽,而是人血的味道。再者,血腥弥漫之广,绝不是一星半点的失血能造成,便是一个人流尽了全身的血,也不够。
“父亲,我好像,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了。”萧约双手抱头竭力思索,“除夕夜里吃了什么?我是在家过的除夕吗?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我的记忆,好像有些接不上……断断续续的。”
萧父和妻子相视,二人皆无声叹息。
本想快刀斩乱麻,没想到反而越理越乱。
萧父编出一套说辞:“约儿啊,你一心为着妹妹,四处奔波本就劳苦,好不容易请到裴楚蓝上门诊治,欢喜过甚不留神摔下台阶,磕伤了头,大概是因此有些失忆吧?你睡得久,从大年初一睡到初三,头脑有些不清也是有可能的,再歇歇就好了。”
“磕到头失忆?”
萧约并没有在自己头上摸到任何伤口,而且他感觉父亲的话也很奇怪——
父母一向将儿女爱若珍宝,若是萧约真的伤了脑袋,还不请十个八个大夫来治?补养的汤水也得一碗一碗地端到萧约面前来。怎么会如此淡静?
萧父见萧约犹疑,继续道:“儿啊,你睡迷糊了……你当然是在家里过的除夕,否则还能去哪?我们吃了许多山珍海味,你却尤其喜欢一道窑鸡,月儿也喜欢。你疼妹妹,把两个鸡腿都给她了,自己只吃了翅膀……能想起来么?”
萧约缓缓摇头。
父亲所说的情景在萧约的记忆里存在,但他记得那是前年过年发生的事。今年过年到底吃了什么,有窑鸡吗,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除夕那天,好像在记忆里完全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