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萧约近乎无理取闹地对薛照报有希望,不吝将所有美好的期许落在他身上,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和自己有默契有同感,二人之间,几乎不分彼此——
这些不讲道理的事,萧约不说,不代表在心里不存在。
可是,薛照让他失望了。
哪怕只是流露丝毫的关切呢?对梅雪臣,对潜州百姓……都没有,薛照无动于衷,好像什么都不能撩动他的情绪似的。
薛照到底在意什么?
萧约对薛照的冷血无情感到生气,但更生气的是自己会因为薛照而生气。
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结缘,过了年就一拍两散了,难不成还要一辈子做他的安眠药?
不会的,绝不可能。
薛然看着萧约难过,自己也心里也不好受,劝道:“别跟薛照置气了,虽然他没追过来,但不代表他不在意你啊……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学得冷眉冷眼不怒自威的样子,是特意装出厉害吓人的样子吧?要不然,他这个岁数手握那么大的权力,谁服他呀?就是口是心非……他踹我那几脚,都不疼……要不是他救我,我就在天牢里被打死了……堂嫂啊,我想了想,他那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不是对你也不是对我,是对你那个老相好,薛照也不是个大度的人……你懂我意思吧?”
萧约心头一紧,立刻反驳:“你胡说什么……薛照,我和薛照不是那种关系……”
薛然:“我知道,你陪他睡觉就是睡觉,但他心里想的可不一定这么简单……我喊那么多声‘堂嫂’,他从来也没说因为这个要缝我的嘴。你在他心里很重要,薛照死要面子,不肯说罢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别再否认了,你说了不算,旁观者清。”
萧约张了张口,雪花润湿双唇,他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喉头又紧又干。
竟然混成这样了,让薛然这个小屁孩说得哑口无言。
什么旁观者清,哪有什么旁观当局……就算身在其中,当局者也不迷……当局者,当局者只是嘴硬。
雪下得越来越大,萧约头上白纷纷的一片,落雪压在眼睫上,他感觉眼睛酸痛。
台上听雪连续将《焚梅沸雪》演了三遍渐露疲态,身姿不再翩跹,但嗓音还如穿云裂石,悲咽着一遍一遍向天控诉。
台下有人边听边开始揣摩唱词内涵。
“这词,怎么听着像是别有深意啊?”
“押韵押得有些怪……好像是特意拼凑……”
“说什么寒暑有时,天公造物合节令?怎不把百姓定安……”一名长须的中年男子,捋着胡须,重复几句唱词,“这几句,每句最后一个字,组合起来……”
“时令安,不就是潜州刺史,潜州的最高长官?”
“不止,不止,唱词里还有其他人名!”
“时令安,何世怀,裘寒雨……”
“都是潜州的大官啊!难不成这出戏唱的是潜州的事?潜州的灾情真有这么严重?每次旱涝灾害,朝廷不是都会及时拨发赈灾款吗?”
“难道真像戏里唱的那样,是贪官昧了雪灾的赈抚款?”
“快听听,唱词里还有哪些人的名字!”
台下群情激昂,萧约听得惊愕,眼眶更加酸胀了。
原来,梅雪臣早就想到破釜沉舟的法子。
梅雪臣设想过即使到了奉安,也无法通过正当途径惩恶救人,所以他不肯轻易将贪墨官员的名单交给任何人。但他也从未将名单藏于暗处,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
他将名单嵌进了戏曲唱词中——
梅雪臣早就将罪恶公之于众,只是一开始无人在意。
奉安时时下雪,但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
在大雪压垮自家房屋,冻死亲人之前,没有人在意遥远的灾祸,只当是一篇戏言。
萧约低头揉眼的工夫,四周变得嘈杂嚣乱起来,一抬眼,冯灼带着一队役卒包围了戏台。
台下看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冯灼面色威严,挥手让手下上前,厉声呵道:“拿下这班妖言惑众,动乱人心的反贼!若有反抗者,立地格杀!”
役卒闻令而动,纷纷拔刀出鞘,将刀尖对准台前幕后的戏班众人。
“不!”萧约顾不得自身,大喊一声往前冲。
现场一片纷乱,萧约试图挤开密密的人墙冲上戏台,脚下却是一空,紧跟着萧约才感觉腰被箍紧。
猛地回头,身披大氅的薛照面无表情,将他拢到身后。
“住手。”
萧约落在了薛照背后,听见他叫停抓捕戏班众人的役卒。令行禁止,薛照一声令下,在场无人敢违抗。
一霎时,仿佛所有的风雪都停息了,所有寒冷、悲伤、危机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浓郁的香气将人包裹。
萧约听见自己的心在不可自控地猛跳。
冯灼看向薛照:“薛掌印,你怎么在这?”
薛照直视着戏台。
冯灼目光扫过被推搡到台上的梅雪臣,又落回薛照身上:“听说,数日前,薛掌印当街斩杀了几个行凶作乱的杀手,也是在这……薛掌印,这些人,你知道是什么来历?与你又有什么关联?”
“我记得,二公子是在吏部挂职,怎么干起刑部的活了?”薛照拔剑出鞘,与剑锋同出的是身披甲胄各持锋刃的兵士,上前将冯灼带的役卒尽数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