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有人说,令人闻风丧胆的血观音薛照看上个戏子,还在唱戏呢,就给人家从台上薅下来了,麻袋一套扛着就走。
  还有人说,抢的不是戏子,是个新娘子。造孽哟,把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裹在大氅里,扔在马背上,一路颠簸着掳回府里。那小娘子一路哭,真是可怜。
  还有人自诩明察,批评其他人胡乱揣测,薛照是个太监,他抢男霸女有什么用?抓的其实是个逆贼,就是前些日子消寒会上的刺客。这煞星睚眦必报,被射了一箭记仇至今,不过堂审案,要把人带回去动私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算解气。
  听闻传言的腌腊店胖老板再次由衷感谢先前萧约的仗义执言。
  回到侯府里,薛照将大氅一揭,萧约下了马来晕头转向:“好颠,我的头好晕……就算是为了遮住我的脸,不让别人看见认出,也不至于裹这么紧吧?对了,在街上碰面都没见你穿大氅,一转眼从哪变出来的,捂得我一身汗。”
  薛照冷哼:“嘘寒问暖得如此热切,你当然不冷。”
  萧约:“你怎么偷听人说话呢?”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让我知道?你心虚了。”薛照给他白眼,将购价不菲的大氅破烂似的随意扔下,“你和他是什么知交好友?发的什么菩萨心肠?暗箭射来,不知道自己逃命,反倒去救人?呵,你有多大的本事?指望再有什么恩情给他,他拿什么回报你?”
  萧约抖抖身上沾的绒毛,俯身捡起地上的大氅:“败家玩意。我嘘寒问暖怎么了?你吃爆竹啦?说话这么呛。听雪多不容易啊,我原本想的是我没法保障他以后的生活,所以没替他赎身。我虽然不愿见人受苦,但也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习惯了独来独往,只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施以援手——”
  萧约说着突然停下,他一直想做日行小善同时独善其身之人,所以虽然待人宽和但从不与人深交,可如今和薛照的关系显然不是如此。
  薛照本来在巡街,已经走过灵光寺,怎么又会折回来?还恰巧在萧约遇险时及时搭救?还带着这身暖和的大氅?
  不能深想。
  萧约话锋一转,将矛头转向薛照:“倒是你,薛观应,表面上杀人如麻,不知担了多少恶名,背地里却救苦救难还替人赎身。我不是活菩萨,你才是。”
  薛照被他盯得不自在,错开目光:“少跟来路不明的人来往。”
  “什么来路不明,听雪你认识的呀,要不是他,我们还不会相识呢。”萧约道。
  薛照闻言神色舒缓了几分:“我说的是他身边那个写戏的。”
  萧约想了想:“梅六出?”
  “这名字听着不像真名。”薛照道,“半月前,地方上死了个司马,叫梅雪臣。”
  萧约闻言正色:“梅雪臣?雪为六出花,梅六出,梅雪臣……是有这个可能。我瞧那人虽然戴着面具,声音也嘶哑难听,但行为举止气质非凡,确实不像一般走江湖的人。假如梅六出就是梅雪臣,他怎么会死而复生,还从地方官员变成了戏班的书会先生?”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薛照转身。
  “去哪?你去找梅六出吗?”萧约问。
  “梅六出或是梅雪臣,关我什么事?你以为我像你一般爱多管闲事,四处招惹?”薛照沉着脸往厨房去,“韩姨,烧水。”
  萧约抱着大氅跟上去:“烧水做什么?”
  “好好洗干净,蠢猫。”薛照回头瞪萧约一眼,尤其盯着他右手掌心,“把你身上的脂粉味,都给我洗掉。夜里若是让我嗅到一丝不该有的气味,我扒了你的皮。”
  萧约嗅了嗅自己衣袖:“哪有什么味道,难不成你鼻子比我的还灵?”
  薛照:“闭嘴!”
  吏部选院后门处。
  沈危拦住戴着面具的梅六出:“不要再往前走了,否则你的性命难保。”
  梅六出目光闪避,佝偻起身子,瑟缩道:“我只是路过此处,大人为何拦我?”
  沈危向他走近:“你遮盖相貌,还弄坏了自己的嗓子,就是怕人辨认出来你的真实身份。潜州司马梅雪臣。”
  梅雪臣慌忙侧身护住自己的面具:“不是,你认错了!我不是什么梅雪臣,更不是什么司马,只是走江湖的书会先生!”
  “梅大人,你很有决心,也很能对自己下狠手。可你到底是文人出身,一生除了读书就是做官,你读的书办的案都印刻在你的举手投足间了,混在戏班子里其实很扎眼。”沈危掰开梅雪臣的手,摘下他面具,“今日那些杀手,是冲着你来的,你难道看不出?”
  梅雪臣脸上果然伤疤纵横,但一双眼睛还清澈透亮,事已至此,他也无需再否认,沉声道:“是你要杀我?”
  “若我想杀你,还需要和你多费口舌?”
  “你到底是谁?”
  “沈危。”
  梅雪臣闻言放松了戒备:“沈危,沈凌月。淮宁侯长子,禁军头领,掌管西郊大营的忠武将军?”
  沈危道:“如今,禁军和西郊都不在我手中了。”
  梅雪臣皱眉:“王上将奉安的兵权都交到了薛照手中,这件事我有所耳闻。荒唐!实在是匪夷所思!这样声名狼藉的宦官,手段狠辣心思歹毒,竟然能执掌兵马,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王上如此任人唯亲,怎能服众?”
  沈危淡淡一笑:“今日你看见了,薛照偏偏就能让众人信服。国内无事,西郊之兵除了日常操练,无非就是轮流巡视街道,至多抓几个蟊贼。与其穷兵黩武,马放南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今日薛照派去迎击杀手的,正是军中兵士,些许刺客,他们很容易就杀了个干净。薛照并非靠亲缘或阿谀上位的宦官,军中向来靠本事说话,他的身手和谋略都不在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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