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还是我去吧。”萧约道,“免得那些人没走远,暗中盯着你,再出岔子就不好了。”
  薛照抓着碎瓷片不放手,审视地看着萧约。
  “壶都碎了,难不成还怕我偷?”萧约无语了,“又不是你用过的,我犯得着做贼吗?”
  薛照眉头一紧:“你想偷我用过的东西。”
  萧约心想你别用看变态的目光看我,调香师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咳咳……这个,我没偷,别瞎说……反正我不会言而无信的,事情交给我去做,包管让你满意。”萧约到底有点心虚,低着头看自己手上的水泡,“要是我有什么歪心思,何必跟你说有这个法子呢?在你手上坏了的东西,我想方设法给你救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该怀疑我的诚意吧?”
  薛照垂眸思索片刻,随后扯了萧约的白狐围脖,裹严实碎片才交到萧约手里:“我去你家等你。”
  萧约习惯了他的重物轻人,缩了缩脖子:“那你就待在院子里不要随意走动,我去锔几个钉子。”
  薛照“嗯”了一声。
  萧约转身下山去找锔壶大师,走出几步回头:“叫人给你烧水沐浴吧。血腥味太重了,免得吓着我家里人。”
  薛照有些不耐烦了:“不是只有你长了脑子。”
  萧约耸耸肩:“算我多嘴了。”
  继续往前,没走几步又回头:“水烫些好,热热地泡一会,能睡得好些。”
  薛照闻言眼底动了动,默然片刻低声道:“雪中春信不管用,再给我换一款香。”
  也不知萧约听到没有。
  一夜很快过去,天亮时,薛照卧房的门被叩响了,薛照几乎是同时开了门。
  一只浑身伤痕,缝补之处宛如银鳞生光的紫砂壶递到薛照眼前。
  红光粲然流云重聚,银色铆钉并不突兀,且在浴火窑变的基础上增添了几分摧折不败的顽强生机。
  “那位大师本来说不接急单,从来夜里不做的,熬夜伤身。我用了点钞能力把人叫了起来。”萧约把壶交稳了才敢打呵欠,“巴巴地守了一夜,亲自看着他补的,也算学到点东西,什么钻两分留一分,钉眼要透光却不漏水……花纹也是我选的,应该不算丑。”
  疤痕纵横,陶瓷穿银,原本巧夺天工的物件又添了许多修理,但壶身总归是完整了,数十枚银片横跨裂隙,像是枯枝上长出新柳。
  花纹是萧约选的。
  薛照盯着人看了很久,白狐围脖完成了保护残片的使命,又圈在了萧约脖子上来保暖,狮子猫眼下有通宵未眠的乌青。
  破而再立。
  原来绝境之处也不是毫无出路。
  能看见的,能想象到的,或许并不是真实全部。
  薛照握着那把壶,闭了眼久久没有出声。
  萧约瞧见他身体轻微地颤抖。
  唔,看样子很满意啊,这时候跟他提要求,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不,不能趁人之危,实在不太磊落。配香这样愉悦的事还是两厢情愿的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是随缘的好。
  “你刚才说什么能力?”薛照睁开眼,依然是那副人嫌狗厌的冷淡神色,定定看着萧约。
  “没……没什么,就是花了点银子,你也看得出来我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萧约一夜没睡脑子有些木,一时大意失言,他也不跟薛照说补壶比买好几把壶都贵,只道,“既然锔壶是雅事,这礼还是送得出去的。”
  薛照目光骤冷:“你听到多少?”
  “我不是个多事的人。”萧约道,“你主动告诉我自己的身份,也是对我有些信任的吧?我惜命,又有自己想做的事,不会成为你的麻烦。”
  萧约变戏法似的从袖管里摸出一袋安神香:“这是我专门调制的助眠香料,我父母上了年纪觉少,用了都觉得好——不过,少杀点人可能更容易安睡。”
  狮子猫鼻子好,耳朵和脑子也都很灵。
  就是爱多嘴,而且不知死活的胆大。
  薛照接过香来,又听见萧约说:“我家经常搬迁,也没有常来往的亲戚朋友,我也习惯了萍水相逢后会无期。我上次说了,我不能跟你做长期生意。我们之间的事不能牵连家人,这是我的原则和底线。你不要雪中春信,我可以把这种安神香的配方给你,我在制香方面是从不藏私的。”
  薛照道:“既然想置身事外,为什么主动与我纠缠?说得像是关心家人安危,冒险的事却敢做得很。拖着一家人涉险,你对得起他们?归根结底,你只图自己快活。”
  “一家人何必算得太清,爱是常觉亏欠却不图回报。我父母养我一场,又不是投资做买卖,并不指望我给他们什么好处,我快活他们便也开心。他们想让我自由无忧,我要是事事拘束,反而辜负了他们的悉心教养。”萧约道,“我家的事不用你管,我不过问你的事,你也别多管闲事。”
  “常觉亏欠却不图回报……”薛照垂眸,目光落在萧约指尖,“你的手好得倒快。”
  “是啊。”萧约抬手带起一股药香,他指尖水泡已破,皱下去的表皮上涂着一层药膏,“找锔壶大师的路上,遇到了良医,用了好药,也算是意外之喜。”
  萧约没详说良医,薛照也没追问,敛眸道:“今日我便要返程回奉安。”
  “哦。”萧约有些失落,看来这家伙是真没良心,得了好处没一点回报,就是不肯给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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