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不同于匪兵横行,打家劫舍的热闹。
说起来,这还是时鹤书第一次非公务而来到市中。
虽然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时鹤书的大半时间都在京城。但身为东厂提督和大宁掌印,时鹤书足够忙,忙到没有时间去看看这片他生存的土地。
但现在,他有了。
前世支离破碎的京城与他眼前的临安重叠,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的血腥气渐渐被草木香气取代。
如鸦羽般的睫毛轻颤,时鹤书缓缓吐出一口气。
人定胜天,时鹤书从不信命。
他既然回到了建元元年,山河破碎便不再是大宁的未来。
未来暂未可知。但他会亲手创造出他想要的未来,并让大宁成为他想要的大宁。
太阳渐渐升向最高点,热闹的市井再度升起炊烟。
马车平稳的驶在路上,车轮滚动声盖住了低低的咳嗽声,时鹤书用帕子轻点了点唇角。
丝丝缕缕的红痕印在白帕上,宛若红梅落雪,却并没有人欣赏,孤零零一张落到桌案上。
时鹤书压着喉间腥气,继续翻阅奏章。
无论前世今生,时鹤书都很忙碌。
因此他并未在市中停留太久,便踏上了去往东厂的路。
而路上的这段时间,时鹤书也并未闲着。他要批阅奏章,梳理记忆。
时鹤书的记忆很好,甚至有些过于好。这就导致他的记忆常常乱成一团,不整理便尽是乱麻。
但这并不是好事,他不能放任下去……
“督主,您怎么来了。”
书页翻动声戛然而止,时鹤书看向车帘。
这个声音……
一只手将车帘撩起,佩着傩面的少年暴露在时鹤书眼中。
是烛阴。
几乎是在意识到来人的瞬间,前世那被虐待致死的少年尸体便与破碎傩面在时鹤书的眼前交替出现,却又很快消失。
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时鹤书的手不受控制的蜷了蜷。
“督主。”
刚从幻象中抽离出来,时鹤书便听到少年不赞同的话语。
“您体弱,既受了风寒,就该在府中好好养着。这里有我和竹青,出不了什么差错,督主不必亲自……”
“烛阴。”
时鹤书放轻声音,打断他的话:“我已喝过药,只是来处理一些小事。多谢关心。”
说罢,时鹤书还牵起嘴角,对烛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烛阴:“……”
烛阴:“………”
糟糕。
人贵在自知,也贵在知己知彼。
时鹤书知道他长得好看,也知道烛阴就吃这套。
的确如此。
这个笑直接让原本还气势汹汹一副“督主我今日豁出命也不能让您操劳”烛阴的晕头转向,不知天地为何物。
傩面下的脸悄无声息的红了,清楚时鹤书什么性情的少年低下头:“但是督主……不能太操劳,属下会把那些事都整理好的……您不必担心。”
说罢,他向时鹤书伸出了手。
时鹤书这下是真没忍住笑了,弯起的眼像是钩子,勾在烛阴的心上。
“多谢你,烛阴。”就在烛阴恍恍惚惚之际,时鹤书垂眼,将手落到烛阴的掌心。“有劳了。”
面具后的唇不受控制的扬起,烛阴轻轻握住了时鹤书的手。
柔软的半指手套隔绝了刀茧,黑白的色彩碰撞更衬得他掌心的那只手冰肌玉骨。
站定后,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少年,时鹤书放轻声音:“对了,烛阴。”
“这个傩面不好。”时鹤书抬手,轻轻摸了下烛阴的傩面:“回府后,本督给你换个新的。”
听到这话,烛阴整个人都好似被顺毛撸了一下,语气都无法掩饰的轻快起来:“多谢督主,属下定会好好戴着!”
少年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雀跃,时鹤书却敛了目光,走向那望不到尽头的朱门红墙。
红墙上挂着一个牌匾,牌匾上书四字。
——东辑事厂。
东厂,一个可止小儿夜啼的地方。
在世人眼中,比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的就是东厂,比阎王还要可怕的就是东厂提督。
毕竟地狱不知是否真正存在,东厂可是就立在东华门旁。
没有人希望自己和东厂牵扯上关系,毕竟无论身份如何,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进了东厂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里,可是大宁最众生平等的地方。
据说自东厂设立以来,还没有犯人能活着走出东厂。
事实也……确实如此。
“督主,小心脚下。”
东厂狱的管事大太监刘保提着灯笼,小心地护着时鹤书。
“刘公公,有劳。”
刘公公忙道不敢不敢,而时鹤书继续道:“劳您将近一月的审讯录都运到本督的厅堂。另外,狱内近日可有发生什么事?”
时鹤书只是顺口问了一句,刘公公却不敢敷衍作答,忙想了起来。
“哎呦!”
未过多久,刘公公便想起了什么:“督主这样一说,咱家还真想起来个怪事。”
“有个行巫蛊之术进来的犯人……近来好似变了个人。”
时鹤书脚步一顿:“哦?”
忽然变了个人?
刘公公点点头,压低声音:“他前些日子还大喊大叫,近日却像是哑了,不仅整日坐在草垛上,受刑也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