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北俾好似得到天佑般一路向南,几乎没有受到过像样的阻拦,直至剑指皇城。
  护城军誓死抵抗,只可惜终究力不从心。
  护城军不敌北俾。
  皇城也破了。
  那些高贵的老爷少爷们成为了待宰的羔羊,新的屠夫拿起了屠刀。
  这次甚至不需要收集证据,入狱待斩。
  北俾士兵想杀他们就杀了,不用任何对北俾而言毫无意义的理由。
  毕竟敌人,就是唯一的理由。
  那些京官疯狂地向南逃去,一边逃还不忘骂一句时鹤书。
  “如果不是那个奸宦!”
  如果不是那个奸宦贻害千年,他们怎会有今日!
  他们本应永远高高在上,他们可是高贵的官老爷!
  而那些富户鲜少有能逃掉的,在死之前,他们也不忘骂一句时鹤书。
  “如果不是那个奸宦!”
  那个奸宦在活着的时候就针对他们富户商贾,死后更是害他们到如此地步!
  他们本该永远生活在钱堆里,不需为了生计发愁,而不是像今日这般——
  无处可逃。
  如果不是那个奸宦,如果不是时鹤书,如果没有时鹤书,如果时鹤书早点死……
  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无数濒死时的质问与怨毒的咒骂涌入时鹤书的耳中,他垂着眼,依旧面无表情,也毫无波澜。
  他早就习惯了被骂,也早就习惯成为一切坏事的罪魁祸首。
  所以,无所谓。
  时鹤书在死后第一次生出情绪,是在他看到北俾的士兵用长刀将孩童挑起时。
  那是他心中第一次有了悲哀。
  对大宁的悲哀。
  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清大宁将亡的时鹤书,第一次听到了属于大宁的丧钟。
  而时鹤书第二次生出情绪,是在他最后做游魂时,看到少帝被万箭穿心而亡之际。
  那是悠远绵长的丧钟第二次响起。
  钟声,昭告大宁真正的灭亡。
  ……
  窗外天光乍破,红日高悬天上。
  伴随着清脆的鸟鸣,时鹤书缓缓睁开眼。
  前世、准确来说是前不久的记忆令时鹤书的心口闷痛,也令他精神高亢。
  高亢的精神让时鹤书几乎感受不到疲倦,即便耳边嗡鸣声不断,他还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
  这是时鹤书重生后的第一天。
  也是建元元年一个普通而不平凡的早晨。
  初升的红日挂在天上,日光刺破云层。
  照着太平人间。
  第02章 东厂狱
  炊烟自市井袅袅升起,沉闷的钟声响彻京城。
  卯时正,宫门开。
  身着朝服的官员们鱼贯而入。坐在上首的太后凤眸微眯,隔着珠帘寻找那个赤红身影。
  只可惜,一无所获。
  扫了眼身旁端坐的幼帝,太后沉声开口:“时掌印呢?”
  一旁的总管太监忙躬身回话:“回太后,督主昨夜受寒,近日恐怕都上不了朝了。”
  太后冷哼一声:“他倒是身子娇贵……罢了。张德芳,叫他过些时日来向陛下请罪吧。”
  “是。”
  ……
  京城,督主府。
  竹影随风摇曳,清脆的鸟鸣从窗外传来。
  日光被屏风隔绝在外,披着外衣的时鹤书独坐在桌旁。
  墨蓝色的发带不知何时松散,长发滑落肩头。低垂的桃花眸里无甚情绪,修长的手指划过书页,时鹤书翻过一页书。
  自一刻钟前,张德芳派的小太监来到督主府,时鹤书便收到了“太后命向陛下请罪”的要求。
  若不是有这句话,已经许久没听到太后消息的时鹤书都快忘了宫中现在还是那位掌权。
  太后……
  支在桌上的手落下,时鹤书神色漠然。
  前世,他用了两年时间扳倒太后,三年时间彻底清除其朝中残党。
  还是有些久了。
  今生掌握先机,他必须做的更快,处理的更干净。
  时鹤书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和太后耗下去。
  落在腿上的书被放到桌上,玉白的手指接住滑落的发带。
  暂不愿想这些事,更不愿去看朝堂上那些臭脸的时鹤书起身:“更衣,备车。”
  他要去市中。
  当今虽不是盛世,但身为大宁的百年都城,临安本身也足够繁华。
  热闹的烟火气从街道中升起,雕栏画栋坐落在两旁,商户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马车缓缓驶在青石板路上,一柄折扇撩起车帘,烟灰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这人世间。
  听着喧闹的声响,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时鹤书终于有了些重生的实感。
  只是,许是见惯了国破家亡,此时乍一看到太平年间的布衣,时鹤书竟有些舍不得移开眼。
  原本只打算来市中看看便去东厂的人终是开口:“停车。”
  “本督要下去走走。”
  马车停在街头,白靴落到地上,不染尘埃。玉佩发出清脆声响,随风而动的长发缠上那盈盈一握的腰,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折扇。苍白的面庞不染血色,单薄的唇微微抿起,低垂的桃花眸里却流光溢彩。
  清风拂过树梢,又吻过发丝。时鹤书缓步走在这条他从未走过的路上,有些出神。
  笑闹的孩童从他的面前跑过,鬓边别花的妇人精挑细选着家用,操着乡音的男人和同伴笑谈着,伙计的吆喝此起彼伏……整个街上都热热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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