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段曦宁见他呆愣,毫不客气地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话。”
  沈渊回过神来,摸了摸脑门,道:“我曾听闻,前朝大乱时,乱军便已天街踏尽公卿骨。一些士族南渡之后得以保全,才有如今南朝士族之盛。而大桓的士族只怕已是气数将尽,苟延残喘,不可与南方士族同日而语。”
  段曦宁挑了挑眉,通俗地总结:“秋后的蚂蚱,蹦跶不长了。”
  听得这话,沈渊不由唇角微扬,好奇问:“陛下今日,怎会有意听我说这些?”
  “小孩子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段曦宁随口糊弄,“自然是你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闲来无事与你闲聊一番,洗洗耳朵和眼睛。”
  在她的朗声大笑中,沈渊不由地红了耳根,一板一眼认真道:“陛下莫要随意玩笑。”
  想到自己广袖中的锦盒,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他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了几分,耳根的红也徐徐晕染开来。
  踌躇许久,他才将袖中锦盒缓缓抽了出来,轻声道:“听闻陛下万寿将近,这是臣为陛下亲手所刻的生辰礼。”
  “谁告诉你的?”段曦宁的脸色明显一僵,因她及笄之后便不喜庆贺生辰,登基以后更是从不过万寿节,宫中人自不会随意提起。
  沈渊自然察觉出她面色有异,不知自己哪里说错做错,尴尬无措,心下忐忑,如实道:“偶然听先生提起过,陛下的万寿节将近。”
  太傅只是闲聊时随口一提,并未多言。他记在了心里,一直在想应当要送她贺礼的,也算回敬她赠他名琴。
  思来想去,他便买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玉,亲自为她雕了一块玉佩,以作贺礼。生辰这样的吉日,祝她长寿安康总是没错的。
  段曦宁轻哼一声:“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老头儿倒是记得清楚。”
  在来大桓之前,庆生这件事对沈渊来说都是极其陌生的。
  此刻见她似是不悦,愈加不安。
  段曦宁眸色暗了暗,却还是接了过来,打开看,有些意外:“你自己雕的?”
  木匣中是一枚和田玉雕的鹤舞九霄玉佩,做工精致,图纹灵动活泼,鹤舞翩跹,方寸之间可见其精妙,堪称大家之作。
  沈渊谦虚道:“微末伎俩,但愿能合陛下心意。”
  段曦宁摩挲着玉佩调侃:“朕一个孤家寡人,你祝朕长寿,也不知道夸朕还是骂朕?”
  怕她误会,沈渊忙道:“自是愿陛下长寿安康的。”
  段曦宁笑了笑,锁着他的视线道:“那你可得想好,只要朕在一日,你便得一直待在大桓。”
  沈渊只是一愣。
  他并未想那么多,既为质子,亦未想过自己有能离开大桓的一天。
  况且,两国之间如何那是国事,她这个人又非大奸大恶之徒,他自不会去咒她。
  迎着她有几分探究的视线,他道:“我只愿陛下安泰,并未想过其他。”
  段曦宁依旧带着笑意道,不吝称赞:“手艺不错,朕喜欢。”
  沈渊听得她这样说,心下一松,面上晕开清浅的笑意:“能得陛下喜欢,乃此玉之幸。”
  “哪里学的奉承之语?”段曦宁揶揄一句,便摆摆手道,“天色不早了,朕便不留你,退下吧。”
  沈渊起身告退之后,素筠进来询问她是否传膳,眼尖地看到了那块玉佩,好奇地问:“陛下这块玉佩看着像是名家之作。”
  刚说完,正想问是哪里得来的,素筠便想起了沈渊刚走,谁送的不言而喻。
  段曦宁将玉佩拿了过来,只淡淡说了一句:“沈渊送的。”
  素筠诧异,小心试探着问:“陛下可喜欢这玉佩?”
  “嗯。”段曦宁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雕得挺好的。”
  素筠闻言,抬眸察看她的神色,难以从她淡漠的神色中分辨出什么,却被她接下来的话惊得差点栽个仰倒:“若是拿出去卖应当能值不少钱。”
  “陛下,这……不妥吧?”
  段曦宁乜了一眼她的反应,大笑起来:“你不觉得,沈渊比朕有钱多了吗?”
  棠溪剑价值不菲,他说买来送人就送人了,这块玉佩所用的玉石也是十分稀有,自己雕刻必然还要耗费不少,他也轻易就送给她了。
  她又想起了梁国朝贡的事,若有所思道:“你说,朕是不是给梁国定的岁贡太低了?一个质子都这么有钱,梁国不得富得流油?”
  听着她这山大王评估过路肥羊的口吻,素筠哭笑不得,玩笑道:“陛下还惦记着此事呢?要不您与户部夏大人商议商议,改了梁国岁贡?”
  “开玩笑的。”段曦宁轻笑,“朕可是明君,如何能出尔反尔?”
  她懒散地支颐,透过望着远处的斜阳,把玩着那块玉佩,思绪游离。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及笄那日偷听到父皇私下里与大将军顾安之说的话:“阿宁,到底只是个女儿……”
  甩开这令人烦乱的思绪,她语调微冷叮嘱:“寒衣节,别忘了准备为父皇祭礼。另外记得,给贺兰辛也送一份,祭贺兰将军。”
  贺兰辛的父亲当年乃是先皇麾下副将,为救先皇而亡。
  先皇在时,每逢祭祀皆要送上一份祭礼,从不落下。
  段曦宁登基后,送往贺兰家的祭礼也从未断过。
  “是。”素筠察觉到她心绪不佳,并未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之后静静侍立在旁,默默看着她,总觉得陛下每次快到寒衣节时似乎都会心绪低落,不明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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