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急,慢慢画。”段曦宁状似随意道,“朕看你平时似乎很爱看书,都看些什么书?”
  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沈渊如实答道:“一些大儒的著述,读来随意打发时间罢了。”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段曦宁满意,她想要的可不是普通会读书的酸儒。
  听了他的话后,她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失望,劈头盖脸地问:“沈渊,你当真是吴兴沈氏的公子?你在家就是这样受教的?怎么只读这些书呢?”
  沈渊一下子就被问懵了,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他寻常都是自己关起门来读书,并不了解一般人到他这个年纪学问到底如何。
  可他也清楚自己的斤两,怎么说也算得中上,不至于令人如此失望啊!
  段曦宁不死心地问:“你读兵书吗?”
  沈渊摇摇头,他自己对排兵布阵并无兴趣,自然不会看。
  他没看过兵书,段曦宁倒也没那么意外。
  大桓读过兵书的一抓一大把,哪怕是伏虎这不爱读书的,《孙子兵法》也能背得滚瓜烂熟。
  她也不缺看过兵书的人,略过不再多谈,又问:“政论通史,你可看过?”
  沈渊还是摇摇头,除了梁国自己的正史,这类书他也没怎么看过。
  段曦宁不死心地又问了农政百工、阴阳纵横、奇说杂谈等等,诸子百家几乎都提了一遍,结果除了儒家古文经学著作,他几乎没看过什么别家著作。
  这让她大感失望,只觉得世人说吴兴沈氏个个才学过人皆是虚言。
  尽信酸儒,能成什么大才?
  沈渊原本以为自己也算读过不少书,让她这么一问,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目不识丁一般,那么多年读的书仿佛都白读了。
  段曦宁半是玩笑半是意有所指问:“沈渊,你兄长不会是想将你养废吧?只给你看些酸儒之学,人都要看傻了。”
  “怎会?”沈渊立即反驳,“我看的书都是从兄长书房里拿来的,是他也看的书。”
  江南士族大多都是经学传家,轻视别家学说,斥为歪理学说,年深日久带来的影响一时是难以根除的。
  段曦宁平生却是最烦酸儒之论:“酸儒之学,易使人优柔仁懦,读些明理便可,不必深学。成大事者当学韬略政论,博览群书。”
  她以前因着在军中长大,自身也不是好读书之人,所以尤其不耐烦看儒生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倒很喜欢诸如《六韬》《三略》《战国策》及其他兵法之类在她看来鞭辟入里且十分实用的书。
  沈渊心有不解,亦有些不赞同:“自当年汉武帝独尊儒术,天下之学皆以儒家为正统,为何到陛下这里就如此没用呢?”
  段曦宁滔滔不绝道:“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沈渊听了,一时无从反驳,竟觉得她言之有理,不由地若有所思起来。
  梁国积弱,或许亦源自于此?
  见他似乎疑惑和不赞同,段曦宁又补了一句:“难道不是吗?孔夫子连自己的国都保护不了,何谈其他?”
  沈渊默然。
  寻常出去所见,桓朝不同于江南的文弱,却也不像他之前所想的那般是一群只知尚武的蛮人,颇有百家争鸣包罗万象之气。
  若梁国亦有此景象,自己何至于此?
  可是那帮人一味抱着腐朽的纲常礼教争来斗去,只因他的长相就斥他为妖孽,不断排挤欺凌。
  <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更是只论出身不论才干,寒门士子哪怕天纵奇才也未必有高门里的酒囊饭袋当的官大。
  这样的风气,这样的朝廷,哪里能长久呢?
  可是越认清这个事实,他心里就越是难受。
  再不喜欢梁国,他终究是梁人。
  若梁国亡了,覆巢无完卵,他与兄长该何去何从?
  他不知道。
  遇到难题,他总是习惯逃避,仿佛不看不想,难题便不存在。因而在这件事上他也从来不敢深想,这会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从而陷入焦灼。
  他转而问:“陛下要带我去哪儿?”
  段曦宁道:“去显国公府,见梁太傅。”
  梁太傅声名显赫,沈渊自然听说过,甚至还拜读过这位老先生的大作,对他颇为崇敬。
  能有幸拜见,他自然十分愿意,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段曦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碎嘴起来:“说起来,太傅跟你们家的爱恨情仇倒是精彩。太傅是襄国末帝的幼弟,算是遗腹子。当年你曾祖父欺负孤儿寡母,抢了自己小外甥的皇位,灭了襄国建立梁国,致使年幼的太傅流亡北朝。太傅长大后,辗转成了北朝名儒,后来才投靠了我父皇。”
  紧接着,她就滔滔不绝地给沈渊讲了讲襄、梁易代时各种精彩绝伦的故事,比茶楼说书的先生讲得还要绘声绘色。
  其中夹杂了很多沈渊都不知道的事,令他啧啧称奇。甚至让他觉得,她读的书比他看的书有用多了,能知道这么多奇闻轶事。
  他听得入迷,把自己随身带的荷包拿了出来,抓出几颗阿月浑子剥好给她,边听边剥,还细心地把剥下来的的壳另外收好,好奇地问她:“陛下,这些您从哪儿知道的?”
  段曦宁接过他剥好的阿月浑子,随口道:“史书上都写着啊,你自己家的史书都不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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