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暴雨如注的夜晚,充斥着陈腐气味的床榻……
  她双眼被蒙,手被反绑,脚被束缚,听到屋外守门山贼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阿兄教过她,在凶险情况下如何防身——“男子腹下腿间最为脆弱,若无武器防身,用手肘或膝盖重击,可争取至少一刻钟的逃生时机。”
  屋门推开,狂风骤雨涌入。
  烛火飘摇,罩着她眼的黑纱朦胧透光,可见男人身影走到床边,三两解开她脚踝上的绳索。
  男人更近一步,往床上扔了什么硬物,咚一声,“别动,我替你……”他讲话时的温热气息喷薄在她颊边。
  可惜她太慌乱了。
  她根本没听清对方讲了什么,全心全意等一个时机。
  这就是时机。
  她猛地屈膝,用尽全身力气一顶,听到一声短促的闷哼,下一刻,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掼倒。
  男人瞬间反制,单手钳住她肩头,整个人罩在她身前,呼吸沉而重,两人就这样僵持了数息。
  直到她眼前的黑纱被他一把扯开。
  闪电劈过,白光霎时照亮夜空,同时照亮了对方凌厉凶悍的面庞,他眉峰扬起,一双眼愠怒黑沉:
  “金吾卫右将军薛慎,前来剿匪,身份令牌就在俞小姐身侧。现在给你松绑,别、再、乱、动。”
  第2章
  俞知光逃也似地离开了长公主府。
  夜里难眠,纷乱梦境,皆是面如寒霜的薛慎。
  她被那眼神冻得一激灵,睁眼天光大亮。
  阿娘忧心忡忡坐在床边看她,元宝拿了一块浸透凉水的绢帕,往她脸上轻轻擦拭——原来是这个冻醒她。
  “阿娘……一大早作甚。”
  俞知光一声哀叹,躲也似地,将湿润润的侧脸颊埋在软枕上,眼前晃过一阵淡黄色的虚影。
  阿娘两指夹着一张纸,快贴到她眼底鼻尖,语气是少见的严肃:“笙笙你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俞知光迷迷糊糊接过,好粗糙的黄麻纸。
  定睛一看,信纸无抬头无落款,短短一句,字迹潦草飞逸:“山寨一夜,辗转至今,望俞小姐守诺。”
  她脑子混沌,发音含混:“谁的信?”
  “薛慎!金吾卫右将军薛慎!”
  又是这个掷地有声的名字。
  她心头一突,猛地坐起,拿着信颠来倒去地看。山寨那夜得知乌龙后,她唯恐得罪薛慎,害怕且愧疚地承诺过:“将军要是伤着了……我、我会负责的。”
  她记得当时薛慎面沉如水,不置可否,如今为何又来秋后算账:“薛将军要什么?汤药还是钱财?”
  “他要什么汤药?”
  “他总不能带兵围了俞府,”俞知光迟疑地问,“爹爹向来为官清正,薛将军不能公报私仇。”
  “你这说得什么糊涂话?”
  阿娘一掌轻拍她臀,将她从床上拉起来,丢给元宝拾掇出个人样来,“他要求娶你,将军府管事送的聘礼都快塞满前厅了,你自己去看!”
  “烟绯色霞光锦两匹……”
  “瑶池珠一斛……”
  “四色糖一笼并糯米二斗……”
  唱礼单的人不知是薛慎手底下哪个传声兵,丹田气凝,声如洪钟,人没入府,就这么直愣愣杵在门外报礼,鼓锣唢呐的热闹喜乐硬是一点儿也没掩盖他声音。
  俞知光来到前院,听了个字字分明,差点被又一声“龙凤呈祥金钏、金镯两对”震得一个颠咧。
  她游魂一般往会客花厅去,薛慎怎么能求娶她呢?她……她与伯爵府世子张安荣有婚约呀。
  明堂里,她爹俞弘端坐上首,面色沉凝。
  兄长嫂嫂立在一旁,没过多久,去闺房催她起床的阿娘也来了,从茶盅底下抽出挺括的信笺,又递来给她。
  “怎么还有信……”她嘟囔抱怨的声音顿住。
  是张家的退婚书。
  言辞谦逊,笔迹端秀,长篇论述自身并非她良配,原定的婚事还是作罢的理由。
  昨日,张安荣出谋划策时,还替她忧心忡忡。
  俞知光恍惚了一会儿,吐出闷在胸臆的一口气,皇都谣言漫天,不相信她在山寨安然脱险的人很多,原来他也是其中一个。
  “真是岂有此理!”
  “张家一直支支吾吾拖着婚期不定,原来早就想退婚了!这等言而无信之徒!枉我家还与他们交好。”
  “阿娘早帮笙笙算过八字了,她与张安荣不合适,这等毫无担当的男子,不配做我妹夫。”
  家里人你一言我一语,痛骂张家,把张安荣挑剔得一无是处,唯有嫂嫂温温柔柔地询问:“笙笙,这退婚的事你怎么看?若是有误会,家里再想办法转圜。”
  俞知光将退婚书递回,摇摇头。
  她心头有失望,有难过,却不至于伤心欲绝,“张家因为我遇匪的事情,心里早有疙瘩,这亲事就算勉强成了,日子也过不好的,何必强求呢?”
  “那薛将军的求娶呢?笙笙要不要答应?”
  此话一出,全家一静,目光都落到了她脸上。
  “薛将军对我俞家有恩,我本不该这么讲他,但他、他毕竟是个武将,日日刀口舔血,笙笙怎与他结了缘?”
  爹爹话音刚落,就被阿娘打了下手背。
  “咳……我倒是听说,薛将军年轻有为,调任金吾卫将领前,就是戍卫边陲的少年英雄了。再说他救了笙笙性命,何尝不是一种说不清的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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