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张家打听到的消息,从匪徒作乱到薛慎将军剿匪,前后隔了一夜,俞知光恐怕早就受了好几回磋磨。
  家里意思是退婚,可他总有些不舍。
  张安荣叹了口气:“俞妹妹比上次见清减不少,不知是前阵受了惊吓,还是叫那些嘴碎的气恼了。”
  “我早已无事,多谢三哥哥挂心。至于流言蜚语……”俞知光抬眸,爹娘说过,若张家履行婚约,她的种种流言都将不攻自破,反之,则雪上加霜。
  听她话音渐弱,张安荣为她出谋划策。
  “三哥哥有一法子,或许能叫那些流言止息,就看俞妹妹愿不愿意出面。”
  “是何法子?”
  “你可知道程小公子的骑射师父是谁?”
  “……谁?”
  程小公子是长公主与镇国公的嫡子,还是孩童,但身份矜贵,能担任骑射师父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俞知光心里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答案。
  张安荣紧紧盯着她的眼:“薛慎。”
  薛、慎。
  山寨暴雨如注的夜晚、陌生简陋的木屋、充斥着陈腐气味的床榻……将她肩膀牢牢握住,高大健硕得挡住大半灯火,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住的凶悍男人。
  简单两个字,又把她带到了被劫那个夜晚。
  俞知光脸色霎时白了。
  张安荣试探:“长公主让小公子待会儿演示修习成果。俞妹妹随我去观赏小公子箭术?”
  “我向来……对射箭知之甚少。”
  “观赏只是其次。我们请长公主做个见证,让薛将军当众澄清谣言,这样,三哥哥保证整个皇都,无人再敢讲你一句闲言碎语。”
  张安荣想,若俞府讲她毫发无损的事情是真的,俞知光自然敢去见薛慎,也敢请长公主担保。
  若俞知光心里有鬼……
  眼前娇俏玲珑的身影退了半步。
  “薛慎、薛将军他也来了?”
  “距离射礼吉时还有两刻钟,合该快到了。”
  “三哥哥,我、我在宴上吃了点果子酒,原本是头晕才躲在这里避风的,就不去凑热闹了。”
  “真不去?”
  “不了,三哥哥去吧。”
  “今日长公主宴请,高朋满座,薛将军贵人事忙,错过怕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张安荣向来温和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那时莽撞,得罪了薛将军,日后若无必要,不再出现在将军面前惹得他不快。”
  “薛将军堂堂男儿,怎会与你计较?”
  张安荣不以为意。
  俞家众人宠溺爱护,将俞知光养成天真烂漫的脾气,就连被议论,她都只是独自躲在廊芜这里图个清静,怎么有胆子得罪薛慎那等凶悍的武人,又能够得罪到哪里去?
  张安荣多番邀请不成,失望地走了。
  俞知光没空细想他的古怪,找到长公主府侍女转达自己不胜酒力,先行离去,随即提着裙摆,越过东苑花园。
  元宝起先守在远处,让他们安静说话,这会儿再被俞知光叫回来,却是要走了。
  “小姐你去哪儿……咱不等长史送客吗?”
  “上次诗会来过呀,我认得路,你快些跟上。”
  往长公主府大门有两条路,一条铺着齐整光洁的石砖大路,一条曲折迂回,是绿草如茵的鹅卵石道。
  石道鲜少有人经过,断然不会遇见薛慎,但也正因为疏于打理,每颗鹅卵石之间的缝隙都冒出了杂草,染上了阵雨过后的雨露与泥污,势必会弄脏嫂嫂给她绣的新鞋。
  绣鞋是第一天穿出门,而内里棉袜已有些陈旧。
  俞知光左右看看,此处寂静无人,两旁又有假山掩映。她脱了绣鞋,两手提着,着厚实棉袜踩上了鹅卵石小道,一步两步三步……急得额上冒出了细汗,再拐过那丛翠竹,到大门影壁就好了。
  “小姐慢些,仔细摔倒,在云城祖宅被五福追着那回,都没跑得这般快……”
  “比五福还可怕!我与薛将军,万万不能……”
  俞知光嗓音戛然而止,手里宝贝得不行的绣鞋霎时间拿不住,啪嗒两下,掉落在鹅卵石面。
  翠竹丛后,伫立一道魁梧身影。
  来人在凉意渐起的时分还穿夏衫,轻薄布料勾勒宽阔肩膀,熨帖在胸膛,腰身精瘦劲窄,束腰上扣着一枚四四方方的精铁令牌与一大串铜匙。
  男人剑眉星目,眼眸深深。
  俞知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棉袜里脚趾头卷缩,连忙放下裙摆遮盖,心虚得像没做功课的学子。
  “见过薛、薛将军。”
  “俞小姐。”
  薛慎捻一只尾羽华丽的箭簇,狭长眼眸扫过她裙裾,只一眼,侧身让出了小道的路。
  俞知光硬着头皮继续走。
  蓦地,听见薛慎沉声:“俞小姐。”
  她整个僵住。
  他只是提醒:“鞋。”
  “元、元宝替我捡起来。”
  俞知光声如蚊呐,不敢回头,元宝头一回见薛慎,也有点发怵,慢半拍地才应声。
  俞知光艰难迈步,短短一段鹅卵石小路走得好似火烤。终于,她望见了那堵八仙贺寿浮雕的影壁。
  她松一口气,扶着影壁,任由元宝替她整理鞋袜,如劫后余生般,往来的方向看一眼,薛慎的背影高挑挺拔,转眼拐过垂花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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