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如果他生在西凉府,在李元阙的时任下,他是不是会碰到一个廉政清明的知府,或许他母亲不会被逼死,或许他从来都不需要带着最后的家人出走西荒,一路流浪?
  “天上,地下,为乾,为坤。”李元阙抬起头,远远眺望洞口,他双眼已经看不到月亮,可日月的模样仍在他心中,“乾坤变转,阴阳生休,有魍魉遮云蔽日之时,就一定有日正月清之时,只是月明清正之时,不是所有人都能亲眼看到了。”
  ……
  不能死在这里!他可以死,可以死在李元阙手里,可以为他做错的一切偿命,但不是现在……
  “嗯?”
  李元阙终究还是没有说完这句话。
  他将李元阙的外袄盖在身上,倚坐在石壁边烤着火,他撑着不愿睡去,他还想再听李元阙和他讲些。
  不离故土,无愧又无憾。
  光渡回应的速度,渐渐慢了下去。
  那些被他冤杀的无辜之人,那些他所背弃的誓言,那些他所颠倒的清正,那些他为了接近皇帝之侧而不择手段的一切……以及他所辜负的、李元阙的信任。
  “……王爷?啊!”
  “好。”李元阙柔声道,“你会在西风军中认识很多好兄弟,你会喜欢那里的。”
  风呼啸吹入洞穴,声音骤然凌厉,仿佛是在叫他不要这样说下去。
  可堪信赖,可为知己,若为领袖,李元阙定会吸引无数人才的追随。
  疼痛的不是胸口拔出的那把刀,而是全身骨节漫出的阴冷寒毒。
  他们在这个寒冷的贺兰山上,彼此依偎。
  只是……
  ……如果李元阙能成为帝王。
  是偏袒吗?
  李元阙摸索到了他的额头,立刻蹙起眉道:“又烧起来了,怎么不说?”
  李元阙有意教他,与他讲军中那些大小战事,将兵法化在那些精彩的交锋中,又与他说那些决定成败的细节。
  更别说如此艰难之局,守成之君都难以一搏,只是,如果……如果李元阙能早生十几年,或者他自己晚生十几年,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是李元阙,是不是,他的命运会不一样?
  光渡久久地看着李元阙的脸,今夜的对话,他大概会记上一辈子。
  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光渡挣扎了足够久,可他也终于再不能挪动自己一根指头。
  光渡已然听出他的未尽之意。
  如果在夜里又烧起来了,这次绝对不能说胡话,旁边的可是李元阙,以后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丢脸一次就够,不能再丢人了。
  他稍稍收了笑容,“你家中发生的事情,我很遗憾,等我们从贺兰山出去后,该让那些人还你个公道。”
  如此清晰,如此确定。
  这世上许多人的命运,都会不一样?
  李元阙:“一府如此,更遑论夏国上下领土,不知有多少像你一般蒙冤抱屈的百姓。”
  人在真正痛苦的时候,怎么才能忍住自己无意识的低语呢?
  “滚开,你们都滚开!”
  许许多多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嗡声同鸣。
  太累了,他不想再累下去。
  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他重归于温暖而安全的怀抱中,如初生的婴儿般苦痛渐褪,释然入眠。
  第76章
  翌年正月,瑞雪纷飞。
  夏蒙金三国交战之局渐入僵境,随着夏国主帅李元阙失踪月余,夏军渐成散沙,再无人积极响应蒙古出兵。
  交战线也逐渐拉远,夏国边境城池重回安宁。
  而这处城池,更是因为远离战事,城中气氛都轻快了许多。
  腊月过后,便是除夕和新春。
  即使身在边陲,西北的百姓依然有心欢庆,岁末的寒风吹拂着城门上的彩带,街道小巷上也挂着红色的灯笼,家家户户贴着红纸黑墨写就的迎春对联。
  一个孩子从街上走过,却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前,踮着脚好奇张望。
  可没看多久,那孩童的母亲就急匆匆寻来,将自家孩子满脸紧张地拉走了。
  孩子小不懂事,看不出来这院子里外都镇着驻兵,这等阵势,又怎会是寻常人家?这要是不想惹事,最好赶快离开。
  而这处被严密把守的小院,此时却有一个宋珧拎着一袋子药,甩着袖子从正门走了进去。
  见到宋珧,守兵立刻放行,宋珧则熟门熟路地去了后院拿了小炉,将药熬好,才端进了屋中。
  这座层层把守的屋中,所有的窗缝都用棉布包得密不透风,就连入口处都一连几道厚布门帘,不让这严冬苦寒的一丝风溜进卧室。
  屋中无人把守,这里足够安静,仿佛被外界所孤立遗忘,无人前来打扰。
  就连隔壁街道那热闹的敲锣舞师、鞭炮炸响的动静,传进这座屋子后,也只是一丝宛若轻风般柔和的呢语。
  卧室里摆着四个炭盆,烧得屋中温暖如春。
  他眼泪汹涌而下,哭得那么凶,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听光渡提了个名字,宋珧便倒豆子般全数招出,“那晚上我和妹妹到处找你,没找到,结果没想到,居然是王爷派人把我们接过来的……怎么了?你别激动?”
  光渡的脸依然惨白着,但不容错认,他已经醒了过来。
  又过了好一会,宋珧才平稳下情绪。
  李元阙又是什么时候找到他的?他重伤中,到底有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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