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青苔是知道的,自大公子莫名其妙变成太监后,就不让人近身伺候,个中忌讳不说也明,所以撇开头给他擦洗。
  沐浴完他躺到床上,请来的大夫进房就诊,被连夜叫来的还有易桶和姜山。
  大夫:“脉象显示江大人这场高热伏有三日,又受惊过度,加上淋雨着寒,所以病症骤发。除了规矩饮食、服药和休息,更要调养心境。不知大人身上的创伤因何产生?”
  这惨状像极约人夜里干架。
  他像只受惊的老鼠迅速缩进被子里,不敢面对萧遣,而在旁人看来像烧伤了脑子。
  萧遣责问易桶、姜山:“怎么不照顾仔细。”
  两人无辜,试问这世上还有谁能管住他,委屈地陈述缘由:“那天公子撞见两个考生投湖死了,就再没睡好,一晚上能吓醒两三回。今天晌午公子告假回到家时已淋湿了一身,换了衣裳又跑出去了。晚上怎的又淋湿了我们实在不知道。”
  青苔:“公子刚看到过死人,今晚又一个人走夜路,是不是害怕得到处乱跑,所以撞伤了?”
  姜山:“会不会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睡不好不是因为考生投湖,而是因为玉堂的文章让他看到了科制病灶。
  小厮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想,加上齐厢的证明,便圆成了“来龙去脉”,为他遮掩掉真正受惊的事实。
  萧遣对床上一团被子道:“这几日你就在家养病,好了再进宫。”
  他在被子里点头,也不知旁人看不看得见,再没说话。后来便只隐隐听见萧遣嘱咐青苔在外间睡下,灯要一直点着云云。
  他虽吃了药,但毫无作用,四肢动一阵便酸一阵,喉咙像吞了炭火一样火辣辣的疼,喝一口水就要历经一场斗争,四肢紧绷,五官紧皱,然后喉咙烧起来久久不平,将他折磨得整宿没睡。
  好不容易在凌晨时分睡了半个时辰,廖太医就奉命前来问诊。托他的福,廖太医也休了假,在江府住了下来。
  巳时,萧遣又来,此时廖太医正在给他把脉,他的脉象加促,又往被子里缩。
  廖太医与萧遣出去,委婉地问起萧遣是否与他又闹了矛盾。作为萧遣的贴身太医,老廖太知道了,自先帝去世后,萧遣与他三天两头就要怄一回气,把个脉就能猜出七八成。所以廖太医自然而然地以为又是萧遣闹情绪,使他受惊。
  这下萧遣也自我怀疑起来,遣开众人后进来与他道歉,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
  “是在不羡瑶池,我说话重了?”
  “昨晚吓到你?”
  “我不是要逮你的错,我……我不安心,陛下如今越来越信任你,是好事,可你身边也越来越多乱七八糟的人,你知道我担心什么吗?”
  他不笨,他知道!但不是萧遣的错,而是他杀了萧遣的舅舅,他做不到坦然地接受死者家属的关怀。他愧到哭了,握不成拳的手打在萧遣身上,嘶哑道:“不……不是,殿下走……”
  他情绪十分激动,红肿的眼皮此刻已显现血丝。
  萧遣自己溃不成军,连声道歉:“我错了,以后再不说你,你说一就是一……”
  “快走啊!是我的错!”他竭尽全力地吼完这句话便咳出血色的痰来,然后重重地栽在枕头里,辛苦地大喘。
  廖太医赶紧进来,见状忙把萧遣带出去。“殿下,他现在激动不得,有什么话还是病好后再说吧。”
  萧遣捂着额,后脑勺抵在墙上。郭沾这时急匆匆跑来,抑制不住地大声道:“殿下,闻大人溺死在城南码头!”
  “什么?”萧遣震惊,又往房里一探,见他受惊大呕,立即把郭沾推到院子里,压低声音道,“你小声些说。”
  郭沾:“今日刑部在城南马头打捞出闻大人的尸体。刑部已报给陛下,陛下让您负责料理。”
  萧遣:“太后知道了吗?”
  郭沾:“目前还不知。陛下让您拿主意。”
  他从窗户看到萧遣与郭沾火速离开,不知萧遣知道真相后对他会是怎样的反应,想到这他一口气没提上来便晕了过去。
  秋雨过后便入了冬,一夜之间气温骤降,湿漉漉的水汽结了冰挂在草木上。
  江宴对他这场病没有多问,时而来房里坐坐,眼见衰老了几分,穿上厚厚的冬衣后行动都需要侍者搀扶。
  江宴这几年各种小病缠身,都是心郁所至。他想跟父亲全盘托出,但看父亲的状态就放弃了。父子俩心照不宣的,一个不问,一个不说。
  半个月后,尽管他心魔未除,但胜在廖太医妙手回春,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医好七成,剩下三成靠他自己了。
  他披着被子坐在虚掩的门前,呆呆看庭院凋零的风景,思考着如何应对,最合理的方案大概是:他自首,指证闻既有罪,争取减刑,然后老老实实服刑。哪怕坐十年的狱,出来后他也才三十多岁,还有一半的人生,也不算太可惜。
  他正要唤江澈来交代事情,好去自首,青苔便带着罪魁祸首来了。
  青苔:“公子,他说是你的朋友,我就带他进来了。”
  他瞄了一眼志满意得、衣冠楚楚的小人,平淡地道:“是的,出去,把门锁死。”
  青苔:“是。”
  待院门锁死后,他猛地起身将玉堂扑倒,扭打在一起,“疯狗”、“神经病”、“王八蛋”骂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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