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江熙欢喜地来到楼下,大门的联子写着那句名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小二前来迎接,让他亲自送到天台去。
  为了大红包,区区十九层楼算得了什么。
  江熙爬上天台,气喘吁吁。四周花团锦簇,纱幔如云,花灯错落,却不见有人,中间摆放了一张十尺宽的琉璃桌,桌中间是一个凹槽,想来就是用来放置桃花的。
  江熙把桃花放进去,小厮们陆续进来上菜。
  屏障后传来琵琶声,曲调由缓而入,一幅画卷在听者脑海缓缓展开:
  风清月皎,夜色之下的大漠静谧无声。
  忽而曲调转急,狼烟四起,肃杀之气袭来,接而战鼓声、号角声、冲锋声依次迸发,天地之间掀起狂沙,这时曲声激越高亢,如万马奔腾,连称霸大漠的野兽都要栗栗危惧。
  不知过了多久,战火熄灭,曲声渐缓,月落星沉,只见天之角一名白衣公子驾马而来,身披朝霞,携来江南夹雨的柔风。
  曲中景与喜宴格格不入,却能感知弹奏者为这一幕倾狂。
  一曲作罢,余音绕梁。江熙沉浸曲中,恍如置身大漠,正赤脚踩在那片渐渐回温的沙中。
  那边小厮们已将菜上齐,整整五十道佳肴,囊括天南海北的珍奇美味,都是用琉璃盛着。
  小厮提醒入座后,江熙才回了神。能作此曲者,必是知音。
  江熙走向屏风,起手作揖,正想结识这名技艺炉火纯青的乐师。只见屏上的影子放下琵琶,站起来,正了正衣冠,然后深呼吸,紧张的双手握拳、张开、又握拳、又张开,终于款款走出来。
  靠!
  这影子一站直他就知道是谁了,毕竟大齐再找不出更好看的影子来。
  江熙立马生起一股燥热,心慌,意乱,只知道转身跑开,身后便轻咳一声,明示他迟了。
  江熙挤出一丝牵强的微笑,回过身,道:“殿下,桃花送过来了,没耽误你的事吧?”
  萧遣微微蹙眉,怯怯地往后挪了挪。他身穿崭新的烟红色窄袖袍,绣以精美的暗纹,覆一层轻薄黑纱,脚着黑色素雅长靴,冠上镶嵌红色玛瑙,一眼看去简雅大方,仔细一看,品味十足,且浑身散发一股“好花堪折直须折”的气息。
  江熙愣住,从未见萧遣穿如此颜色的衣裳,耳目一新。
  烟红露绿晓风香,燕舞莺啼春日长。最美春色也不过如此。
  可是……扫帚手中握,不知所措。
  萧遣原本走向他的步子转向宴席,坐下,道:“跟你说些事,坐吧。”
  江熙忐忑坐下:“殿下请说。”
  萧遣:“你边吃,我边说。”
  江熙:“不等……客人来?”
  萧遣维持着寻常说话的语调,却似使出了吃奶的劲:“专门为你设的宴,并无他人。看你最近没在王府用膳,恐王府的膳食不合你胃口,你尝尝这些,若吃得惯,回头让厨房给你做。”
  是不是这个原因,两人心里门清。
  他又不似萧遣嘴挑,啥都吃,好养活得很,不过现在不爱吃烤肉了而已。
  江熙:“殿下费心了。”
  萧遣见他一动不动,道:“需要为你布菜吗?”
  江熙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然后将一整盅乌鸡莲子汤端到自己面前,埋头就喝。论礼数,他理应给萧遣布膳,但被冷安骂了一顿后,爱咋咋地吧,不管了。
  萧遣:“慢点吃,小心烫。”
  温柔刀,刀刀毙命。江熙疯狂摆头,表示无事。
  萧遣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下,道:“第一件事,不出意外的话,兰陵笑笑死的身份可以确定了。”
  江熙默默道:“殿下不要喝酒。”
  萧遣:“是羊奶。”
  “哦。”江熙当即在心底抽自己一个大耳光:说好了不关心、不谄媚、不勾引,除了正事一概不谈。
  “那是谁。”他平静得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甚至没萧遣喝什么重要。
  萧遣:“李问。”他从怀里取出一枚指甲大小的木块抛给江熙,“这是在李府废墟里找到的,掉在井下,没烧着。”
  江熙接住,是一枚活字块,上面刻的正是“熙”字,由于雕刻倏忽,熙字最后一笔缺了,所以印刷出来的字下边的四点水只有三点半,出现这个残缺熙字的版本都是首印本,可以判断李府就是源头。
  萧遣:“李府里有一座园子,家丁作证,三个月来园门紧锁,不得进出,但园里日夜都有响动,并不断往里运柴。失火后,三十人于园中丧命,已查出是人为纵火。正要逮捕李问,李问却失踪了。推测李问欲借这场‘意外’从此隐身,却被你背了出去。”
  江熙握勺的手在发颤,道:“陛下早已怀疑他了对吗?”
  李问确实有报复他的动机,也恰好说明为什么兰陵笑笑死知道易储的内幕,因为李顾作为四位顾命大臣之一,很可能告诉了他。
  萧遣:“嗯,其实最不愿怀疑他。诸多疑点还待逮他回来面审。”
  比如李问怎么知道江熙屁股墩有痣,怎么推断出先帝死亡的原因……
  李问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不读书、不习武、不管家,上次萧遣拒绝他空手套军职后,他的人生准则又多了两条——不娶妻、不生子,决定苟完此生。不像是能写出“名著”的人,不过藏拙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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