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司微叹息着,听闻尤氏先前所说,司微心下错杂中又有几分感动,眼底刚泛起些微潮意,偏却又教尤氏提了自个儿的黑历史。
  一时间,百般情绪哽在喉咙里,哭笑不得。
  迟疑了许久,兴许是尤氏这许多年来对他的诸多包容与放纵,使得司微终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了口:
  “娘,人世间,又能得几分真心,便是真心,又能维持多久?”
  司微久违的想起了上辈子,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人活于世上,总要为着许多事忙碌,为着生计也好,为着前途也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
  于是人与人之间,便在这种庸庸碌碌的反反复复中,渐行渐远渐无踪。
  再提起时,大学四年的时光,便成了一场年少轻狂,一时荒唐。
  不打扰,不再见,已经是对彼此最后的尊重——或许,是对司微自尊的最后的尊重。
  所以说,他还是最讨厌和那些个超出自己现有阶级的人打交道,手腕手腕掰不过,段位段位比不过,分明主动追人的是他,最后把人掰弯了,自己却跑去结婚的,也是他。
  有些当,上过一次便算了,没有必要重蹈覆辙,在相似的两个坑里,再栽上一回。
  可偏偏,好像两辈子,司微都容易招惹这样的人。
  思及当初在红颜养好伤,将要离去时秦峥说的那些话,还有他不时落在身上的那些目光,司微低低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
  尤氏在司微头上的手微微施力,瞧着司微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
  “微儿,两情相悦固然好,可这世间人与人相处,哪里都能有那般纯粹?”
  尤氏轻轻笑了起来:“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所谓的相濡以沫,不过是穷途末路……这人与人相交,除却幼时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得纯粹些,旁的那些个人喜欢一个人,总是要为着点什么。”
  “你瞧,娘当初嫁给你爹,为着的不过是能安家落户,不再颠沛流离,你爹娶我,不过是为着娘是落难贵女,一不用给聘礼,二却也给他在村中涨颜面,固然有情,这情却也不过是后来,你爹着实对我不错,我这才定下心思,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而如今再遇许郎中,为着的,不过是他的体贴小意……那你说,许郎中为着我,又是图些什么呢?”
  司微一怔,有些吃惊于尤氏竟把这些说得这般赤裸。
  见司微不说话,尤氏便笑了起来:“若我面貌丑陋,为着钱财,他或许会高看我一眼,但也仅此而已,若我无钱,他或许也会求娶,除却我这个人之外,剩下的,便是要我替他操持家里,诸如热饭热菜,衣裳缝补……”
  尤氏叹息一声:“两个人,只消不是成了一对怨偶,这日子平平稳稳,总也是能过的,微儿,真心这种东西,总是得慢慢换的。”
  “两个人相处,若是能换得来,那便说明这个人人品尚可,至少不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可若是换不来……”
  “微儿,这又如何能是你的错?”
  “所以这真心不真心的,得是看人品,似是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若真是给了,那便全当是喂了狗——只消别教那狗咬了,那就没什么大事。”
  司微有些出神:“若是教那狗给咬了呢?”
  尤氏含笑:“要是被咬了,那就该琢磨着,这狗肉如何料理起来,既消恨,又好吃。”
  “毕竟,哪怕是喂不熟的狗,它也是吃过咱们喂的东西的不是?”
  第111章
  “所以微儿,娘不知你为何在感情上会有这般胆怯的时候,但想来,应当是在娘看顾不到的时候,受了什么委屈。”
  尤氏说话的声音依旧柔和,只是带着些纵容与安抚,就连顺着司微头发落在他背上的手,都带着些许能教人把心安稳下来的踏实: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或许便是微儿这种……有些时候,太懂事的孩子,总是难免要多受些委屈。”
  “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你瞧,如今这般,微儿已能有万贯家财,便是凭着这些个银钱,又能收拢来多少人的‘真心’?”
  “寻着一个合适的人,慢慢处,总是能处出来的,君若有情长相守,君若无情我便休,微儿又何必守着过去,寸步不愿前行?”
  尤氏轻轻叹道:“毕竟,娘的微儿,也是娘捧在手心里,呵着护着,这么多年一点点养大的,却偏偏没把微儿的性子养的骄纵起来……这人生在世,哪里能一辈子于感情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太懂事,太仁善,太过君子,那便难免会有吃亏的时候,偏你又是……明明有娘在,偶尔却总是露出几分孤苦无依的姿态来,便是遇着什么事儿,都要咬牙自己来抗。”
  “我儿,这般天长日久,娘瞧着你的模样,便只怕有朝一日,娘走了之后,独剩你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过活,又不知要在娘不知道的时候,会吃上几多的苦楚。”
  “想想这些,你又要娘于心何忍?”
  这一番话说得,司微不期然便垂了脸,索性俯下身去,趴在了尤氏膝上。
  冬日穿得厚实,尤氏虽不见得能感受到腿上的潮意,却也能瞧着膝上那块变了颜色渐渐蔓延开来的水迹。
  却是司微积压了两辈子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便漫了上来。
  有些委屈,受了便受了,有些时候当事人或许都没觉得如何,可偏偏再教父母不经意间提起的时候,那些个委屈,那些个苦楚和眼泪,总是控制不住的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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