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字字郑重。
  语罢,古鸿意背着剑,几步便飞上栏杆,跃进夜空中,不见了身影。
  白行玉在床边静静坐着,扣紧了自己的手腕,指尖依然发颤,而久违的剑的感觉,却刺激着神经。
  “也许明天就来。”
  白行玉望一眼夜景,明月皎皎。他静静等着。
  离花朝节拍卖还有九日。
  之后九日,古鸿意一次都没有回来。
  第09章
  *白行玉视角,一直讲到花朝节前夜。
  “也许明天便回来。”
  古鸿意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他提起霜寒十四州,便跃上栏杆,跳下栏杆前,他轻轻回头,深深地看了白行玉一眼。
  他的声音也消弥在寂静的夜空中了。
  白行玉静静坐在床边,摩挲着掌心,霜寒十四州的寒气仍有些许残留。
  今夜月光如水。
  白行玉心很乱。仿佛随霜寒十四州的剑影,有些渺茫的希望,一同留在掌心。又仿佛只是镜花水月,万事皆空。
  今夜,古鸿意匆匆的来了,扰了他的清静;古鸿意又匆匆的走了,把寂静的夜还给他,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今夜月光如水,白行玉静坐在床边,看着天上的月亮。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他便这样坐了一夜。
  白行玉不知道古鸿意为什么执著要赎他。
  不敢信。不敢念。
  救过他的命吗?有过大交集吗?是提携过他的前辈吗?落过他人情吗?从前有过对他好吗?为他赴汤蹈火过吗?
  都没有。
  只不过,曾经用绝世的锦水将双泪,划破过他的胸膛。
  只不过,曾经逼他跪在自己剑下,承诺退出江湖。
  白行玉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被黄家兄弟扼住咽喉的那个夜晚,他从天而降,提着寒光闪闪的宝剑,像个盖世英雄。那时候,白行玉并没有认出他的脸来。
  直到他挥动霜寒十四州,剑气冲撞,直直把黄大震飞。
  凭着熟悉的剑意,熟悉的招式。
  白行玉那时几乎无暇呼吸,双腿软了,扶着栏杆跪坐在地上,眼前青红交错,看不清楚,却还是认出了他。
  白行玉不知道他的名字。
  白行玉只知道,他是五年前,败给自己的衰兰送客手。
  白行玉记得他的剑,记得他跪在锦水将双泪下,那双不甘的眼睛。
  世事弄人,造化无常。
  白行玉无奈,甚至有些想笑。
  是衰兰,从黄家兄弟手中救下他。
  是衰兰,带他飞跃汴京的亭台楼阁,第一次离开禁锢着他的明月楼。
  是衰兰,掏出全身的家当,豪气万丈地砸在欺凌他的老鸨脸上。
  为什么是衰兰。
  白行玉感觉自己如一具牵丝戏的玩偶,被命运推波助澜,送到了宿敌的手中。
  可笑。
  白大侠行侠仗义多年,救过人的命 ,落过人情,提携过别人,救过人于水火之中,为过人赴汤蹈火。
  白大侠守护过太多人。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救自己?
  他在明月楼蹉跎了整整一年。
  失了武功,成了哑巴,丢了剑心,丢了锦水将双泪。人人可辱,人人可欺。
  在剑门时,他不曾哭泣过,不明白师妹为何总是掉眼泪,能用剑解决的事情,不必流泪。
  直到剑门师尊一剑贯穿他的胸膛,白色须发愤怒的颤抖着,“叛徒、叛徒——”
  那时,师妹被师姐护在怀里,不许看他。师妹泪如雨下。
  他感觉到师尊的剑,冰凉刺骨,从自己骨骼中稳稳穿过。
  他遥遥地对师妹说,“别哭。”
  后来,被废了武功,再后来,被卖到陌生的明月楼。
  被老鸨强喂下哑药后,他狼狈的跪在地上,蜷成一团,怎么找,也找不到锦水将双泪。他尝试扬起脖颈,像师妹那样嚎啕痛哭一场,却发现,已经丢了声音,他死死掐住自己的脖颈,几乎逼的自己窒息,却依然哭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干涸。感觉自己腐坏。
  白大侠期待着万民像自己救他们一样,来救自己。
  却无一人。
  明月楼的夜很长,地老天荒。
  他已奄奄一息,只觉自己成了一具空的躯壳,距离花朝节还有十天,心中明白,花朝节拍卖,自己便真的入了万丈深渊。他悬悬地扒在高崖边上,凭着最后一点傲气和骨气不肯松手。
  有人向他伸出了救赎的手。
  那个人不是他守护的万民。
  那个人是败在他剑下的宿敌。
  恶名昭著的大盗。
  白行玉觉得可笑。老天无情。老天无道。
  他的名字,衰兰送客咸阳道。
  可惜,天若有情天亦老。
  衰兰说,“十日之后,我来赎你。等我。”
  那时候,白行玉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无尽的惘然。
  白行玉以为他只是玩笑,不会再来。
  今夜,他竟来了。
  衰兰举起剑冲他速速迎来时,白行玉心中反而很解脱。
  看吧,衰兰只是为了寻仇。这样,一切都明了。
  衰兰亲口对他说,“要找一个人,然后亲手杀了他。”字字郑重。
  于是白行玉轻轻闭上眼,等待着本就无所谓的希望,破碎崩坏,扎在自己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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