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不是都已经知晓了吗。”离渊不打算再隐瞒。
苏寒:“你早就知道我在查?”
离渊没有回答,这份沉默,却已经回答了太多。
“所以,这才是你来此真实的目的。”
“苏寒。”离渊唤她的名字,她最能言善辩,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早该知道,你是晋王府的谋士,能做到如今的地位,怎会不为他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不。离渊想反驳,可苏寒的话带着某种疼痛又镇痛的效果,让她只能静静地听着,听着一句一句,带着恨意和伤心的怨怼。
“你不是最会狡辩吗?”漫长的沉默,似乎刺激了苏寒最后的理智。她讨厌这样的离渊,她宁可她如同过去一样,反唇相讥,或者急着和她解释。
“我说什么,你还信我吗?苏寒,我不完美,我的道,不是笔直坦途,我也会犯错。”
“苏寒,不要再查了,也不要让皇帝知道你了解此事,他比你想的还要心狠。”
像突然从冰水泡入沸水,一瞬之后,从一种煎熬到另一种疼痛。
苏寒突然就泄了气。
“所以,这些事你都有参与,而现在,你在替他善后?”
离渊摇头,她想说她可以不管,她不在乎名声更不在意谁的江山稳固,但不能让苏寒暴露在危险中,她也是在替苏寒善后。可这话她说不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这有多凉薄无情。
一将功成万骨枯,权力的斗争从来都是充斥鲜血的。可她不是贪恋权势无法自拔的人,她图一时快意,想要玩弄人心,最后反受其害。
离渊想到云隐师姐说的因果。
“离渊,你信因果,但你真的明辨善恶是非吗?”
“离渊,有些错,是不能犯的。”
这是苏寒最后的话。离渊本想今日之后一走了之,可偏偏这句话,让她没办法就这样离开。
她感受到了苏寒的心痛,不再只是对边境将士和秦地百姓,而是实打实的也为她心痛。
她应该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离渊站在深谷边,幽幽叹息,这就是报应吗。
第21章 封赏
所有的一切,维持着表面平稳的圆满。越是如此,平静下的暗流,就越汹涌激荡。
苏寒和离渊再没有交谈,直到他们抵达京都。
苏寒知道,离渊一定接受了皇帝的某些命令,可她没发觉离渊的格外异常,甚至探子回禀证人已死时,离渊都安静的待在军营中,离渊从未离开军营。她身边只跟着一个聂芸娘,而聂芸娘苏寒观察过她,并不是从小习武的样子,想来只是会些防身功夫。苏寒一直以为,这些斩草除根的后续都是乐不屈做的,或许离渊的任务,只是监视自己。苏寒清楚,皇帝不会愿意任何一个人和当年的真相有牵扯,她要做的只是带兵打胜仗。
离渊不会伤害自己,这是苏寒下意识的判断。这使得她在探查河西关造反旧事时,没有心怀紧张忐忑,苏寒没有感受到危险的逼近。
如果监视的眼睛是离渊,她相信离渊是不会伤害她的。
这是苏寒自己都没有深思过的原因。
事实却正如她所料,也不知是作为多年耳濡目染的政治敏感,还是对于离渊的信任。
苏寒相信离渊对她的真心。
京都城盛大隆重的欢迎着得胜归来的军队。
皇帝在城楼上看着安然无恙归来的苏寒,笑容意味不明。
他何尝不知苏家的家风秉性,苏家子女的为人。他以为,苏寒这次,是有去无回的。所以镇国军的归属瓜分,他都一道打算好了。
目光落在一旁的离渊身上,对方恰好同他对视,微微颔首,透着一切妥当的淡然。
皇帝由此对苏寒,生出了些不一样的兴趣。
她似乎和苏家的人,都不一样。
庆祝大军凯旋,皇帝大设宫宴犒赏将士,苏寒作为主帅用最小的伤亡代价打赢此战,还将孙恒徖活捉,功高劳苦,一时风头无两。
“苏将军首次挂帅出征就有如此战功,不愧是镇国将军,当真是大翼之福啊。”赞扬恭维话不绝于耳,其中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苏寒懒得去分辨,她知道这次出征后,对于她接管镇国军的质疑声,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这就够了,她不需要他们的真心,只要将兵权和爵位稳稳的抓在手里。
席间皇帝亲来祝酒,而宴已过半却只字不提封赏之事。甚至有人为了逢迎特意请命,皇帝也只笑笑,说句自当有赏便一带而过。然而按照惯例,庆功宴初,皇帝即会犒赏全军下旨详封。
离渊来的稍迟,她换下一身铠甲重新穿回长袍束发,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不染尘埃的国师。
苏寒望着离渊有些出神,她其实以为这两个月的征战,她和离渊会更亲密一些。然而再次于宫廷大殿上相遇,她们看似还是彼此,却又不是彼此。有什么东西,已然悄无声息的改变。
离渊行礼落座,皇帝当着众人面询问她丹药情况。看着二人一同离开的背影,席间再次响起议论声。
“嘶,陛下和国师是不是真有事?”
“慎言!”
副将周庞坐的离她不算远,栾于方更坐在她旁边,两人对话苏寒都听在耳朵里。猛地喝下杯子中的酒,苏寒的心情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离渊很快归来入席,皇帝看起来心情甚好,气色都红润了许多,仿佛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离渊则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只在落座时,深深看了一眼苏寒。
封赏的旨意在皇帝回来后即下,苏寒已经是国公,再封就是异姓王,大翼只开国时有几个异姓王,最后也都死绝了,之后这百年间,再无异姓王出现。
皇帝当然不会给苏寒封王,除了常规的金银玉石良田土地外,加封太子少保,另特赐丹书铁卷。这是大翼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子受封太子少保,也是皇帝登基以来首次赐丹书铁卷,在众人的错愕中,苏寒领旨谢恩。
圣旨抓在手中,苏寒看向离渊,直觉,这次特赏的丹书铁卷,和离渊有些关系。而坐在她对面的离渊,在她望过来时,举杯冲她笑了笑。
苏寒看清离渊的口型,说的是,恭喜。
事实和苏寒的猜测差不多,皇帝最关心的,还是对于当年的事,有没有确凿的证据流出,或者说,再有像秦王之流,手握权力又对于此事甚为关心。在离渊回京复命之前,乐不屈已先一步复命。皇帝从不会让他们一起觐见回事。
乐不屈负责灭口善后,他心里这些日子总反复着离渊说过的话,望向皇帝的目光便多了畏惧。这次任务他完成的很顺利,只是对苏寒的事了解不多,他只知道苏寒一直在前线作战,并没有过多关注其它,而对于当年的事,也只有在抓捕秦王的时候,他们才听了一二,不过苏寒很快就制止了秦王的话,没让他说更多,回程这一路,苏寒也没有和秦王单独相处过。
离渊和乐不屈讲述的并无出入,她负责探查谁在调查当年的事,结果就是,只有秦王和蛮班的人在暗中调查,至于苏寒,离渊当然不会说出去。甚至将最后苏寒怎样让孙恒徖闭嘴时讲的话,一同告诉了皇帝。
“苏寒说现在天下大安,都因当今治理有方,百姓好不容易安定,孙恒徖如此作为,当真为窃国者。”
彼时离渊正和皇帝下棋,离渊执白子,落一线,占了对方一口气,提两子,却不动声色的隐去了白棋屠龙局的赢势。如今的离渊不会再如当年一般,杀的晋王片甲不留。
棋局再次稳定,皇帝看起来胜算占先。
“陛下,苏家似乎只认天下为大翼的天下,百姓安居边境安稳,旁的他们并不在意。”
皇帝闻听笑着摇摇头,“苏家的人……”黑子落棋三线,新一轮的劫争再次开始。
“朕记得你说过,相由心生,相亦由心变,你可曾看出苏寒有何变化?”
“苏将军比照过去沧桑了些,不过……”离渊落子边角,被绝杀时能尚存一气,又在将得胜时露出破绽,整盘棋局维持着平稳继续。
“眼神里的赤诚纯净还是一如既往。”
“罢了,离渊,你算一卦,苏寒于朕,是福是祸。”
焚香沐浴,斋戒入安室。
离渊来时,正是庆功宴举行一半之际,皇帝借由丹药之名召见,离渊入内则是送来卦象。
“苏家为大翼栋梁,苏寒为苏家唯一血脉,实乃帮扶陛下江山稳固的栋梁之才。陛下,苏寒是有福之人,吉兆也。”
“吉兆。”皇帝沉吟,“既如此,不若纳她为贵妃?”
离渊怎么也没往这方面想,皇帝并非好色之人,可她不了解皇帝也是男人,一个贪恋权力的男人,是肯牺牲一切为他的权力奉献,更何况是娶一个漂亮的女人。
离渊稳下心神,“陛下,苏寒是福将,放在朝堂上稳固局势,同时也能确保兵权安稳,制衡其他拥兵自重的公侯。若封她为贵妃,定不好在于人前抛头露面,那皇帝便少了一员猛将。臣此次监军,见识过苏将军的才识功夫,能用最少的兵力在最不劳民伤财的基础上取胜,恕臣直言,栾于方将军都不免略逊,这样的人才放在前朝比在后宫对陛下的千秋基业更有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