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她眨眨眼:“殿下这么好,就不要生气了。”
“好吧,我就勉强原谅你们。”裕琅抬起下巴,指着她们几个,“你们全都得给我敬酒!”
几人欢欢乐乐地饮酒,弹琴吹箫。
萧阳君兴起,端着酒盏笑道:“我哥哥最近谱了新的曲子,我和他一起编了支舞,至今还没给人跳过,就跳给你们看吧。”
裕琅亲自弹琴,又让青峦鼓瑟。
月淡淡,薄酒暖,欢情几时不曾休。
裕琅叹着气给自己倒酒:“北疆那样远,也不知道你这一走再聚又是何时了。”
萧阳君笑着拭去眼泪,安慰她:“山水有相逢,总会有重逢之日的。”
她虽这样说,众人却也只都明白这不过是安慰自己,安慰她们的话罢了。
多少人一别再见已是十数年,数十年,甚至到白发苍苍与世长辞之时,也都未得见旧人。
横跨山水,抱着少时回忆而过。
程怀珠倚靠在薛婵身上,低头垂泪。或许是长大了些,她多思多愁。
席间一时静默下来,萧阳君笑了笑。
“哎呀,我这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和你们聚一场,可不是来看给你们数掉多少眼泪叹多少声气的。”
方有希应她话:“能将喜乐且喜乐,今日不好好聚,我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
程怀珠坐直,薛婵问她:“你要离京?”
她点点头,淡淡笑:“家里传了信说我父亲生了病,很是思念我,要我赶紧回长洲去。”
裕琅:“所以今天,也是给有希践行的。”
程怀珠最先绷不住,抱着薛婵开始哭。
“为什么你们都要走了?”
她发问,可是却没人回答得上来。
这回萧阳君也有些绷不住,抱着方有希哭:“我舍不得你们,我还想你们一起打马球游春乐,去放风筝,去秋猎。”
一下子眼泪落得比饮下的酒水还多。
薛婵心头的情绪像一根线一样,原本都塞在一起没有迹象,如今却被勾出个线头拉着出去。
有头无尾,越拉越长,越堆越多。
她轻轻拍着早已泣不成声的程怀珠,吐出几口浓浓哭意的气息。
裕琅把眼泪一抹:“都别哭了,咱们上星阁观星去吧!这可是有希算出来的观星最好的一天。”
她拉着几人往星阁上去。
众人挨坐在一起,饮着热酒,听方有希给她们指天上的星星。
“若是思念彼此的时候,就抬头看看这些星子吧。”
裕琅的酒宴到夜半才散,薛婵和程怀珠同乘一辆马车离开。
程怀珠一路上都默默半靠在薛婵怀里,不知是酒醉,还是伤怀。
马车行了一路,快要到知书巷口,缓缓停了下来。
薛婵正惊疑,马车外的又玉低声:“是郑少愈。”
她感到怀里趴着的人身子微微一僵,于是轻声唤道:“怀珠?”
程怀珠没应,似乎是睡着了。
薛婵将她轻轻放下去,自己则掀帘下车。
郑少愈牵着马,手里捧着盒子站在巷口等。
“她......”
薛婵微微一笑,温声道:“她睡着了。”
“我.......我知道了。”郑少愈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
薛婵有些不明所以:“这是......?”
郑少愈轻扯唇,扯出个苦隐隐的笑:“这是《金钗记》第三卷。”
“不是已经没了吗?”
程怀珠把手稿都烧完了。
郑少愈吸了口气:“我知道她把手稿烧了,这里头是我复写的一份。”
“复写?”薛婵有些惊讶。
他垂眼笑道:“之前,她给我看过一次,我都记得。”
“薛娘子,请你替我交给她吧。”郑少愈把盒子递给薛婵,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薛婵摩挲着那个盒子,咬唇片刻后道:“怀珠她.......”
“我知道!我知道!”郑少愈立刻抬起脸,眼中轻轻泛泪,“我知道她拒婚,不是不喜欢我。她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形势,她觉得不公平,不甘心。这些我都知道的......”
薛婵浅浅叹气,问他:“你还有话,需要我带给她吗?”
郑少愈轻摇头:“不用了,反正我也要走了........”
“走?去哪?”
“去洞仙书院,去读书。我爹和洞仙书院的崔院是好友,我也已经过了院试,过两日就走。”
薛婵低头看着手中的盒子,复又抬头看十分落寞的郑少愈。
“所以,你来送书稿,是想让她等你?”
“不!不!”郑少愈立刻反驳,片刻后又微微哽咽,自嘲一笑,“我哪有资格让她等我。”
他抬袖掖去眼角晶莹:“只是我这个人认死理,除了她,再也不会有其他人。”
薛婵皱眉,语气严肃。
“世事瞬息万变,你又何必说得如此决绝。更何况,你是否婚嫁,你的人生,她不该为此担当责任。”
“我知道!”
他抬眼,十分坚定:“我已经和我的家里人都说过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自己承担责任,谁也怪不到她头上。”
薛婵没有说什么。
郑少愈揖礼:“天已晚,告辞了。”
说罢,他翻身上马,回头望了眼那未曾掀开车帘的马车,驾马而去。
薛婵抱着盒子重新上车,程怀珠已经坐了起来。
她将盒子递过去。
程怀珠轻轻打开,摸着里头的纸张。
“我是刚进京那年就认识他了,至今,也有五六年。”
她抬起脸,含泪而笑:“其实我挺喜欢他的。”
“峤娘”程怀珠笑着笑着,又有些迷茫,“我是不是,不应该拒亲的?我是不是做错了?”
薛婵将她揽入怀,她在她肩头垂泪。
“怀珠,婚嫁本非人生的必经之路,随心就好。”
第99章
时至六月,榴花开遍,樱桃新结。
江策是傍晚时候回来的,从小石桥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了院落。
院子里那两棵芭蕉今年又长高了几分,已经越过了院墙,硕大的蕉叶闲闲垂下墙.
蔷薇颓尽,满地残花。
江策背着手,步子轻快,一溜烟就飘进了院子。
初桃和莹月,一个在编穗子,一个在给喜团梳毛。云生则在廊下一边教训蓝羽,一边给它喂食。
院子里还摆着张书案,上头还有未收整的纸笔。
江策走近了,拿起那几张花鸟小图看。
几人见他来,立刻就要出声。
“嘘”江策抬手止声,挥手让她们暂且离开了。
几人一个接一个,悄悄退出去,院子里就暂且只剩江策。
他闲步闲庭,走到芭蕉底下。
高硕芭蕉投下一大片青荫,放着一把长竹榻,有人就侧卧在上头小憩。
他弯腰凑近,瞧了又瞧,薛婵睡熟了没醒。
她手边的喜团也躺得四仰八叉,身子在竹榻上,脑袋垂在竹榻边,张着嘴打鼾。
“啧”
江策忍不住伸手拨了拨它的脑袋,睡得死沉死沉的,怎么都弄不醒。
大的不忍惊,小的睡不醒。
江策把带回来的东西都搁在躺椅,拉过一把小竹凳就蹭到薛婵旁边。
他散值的时候去明月桥买冷淘、蜜酿和熏鸭。趁着老板装食的空隙,见河岸石榴开得正烈,便顺手向主人家讨了一把新开石榴花回来。
本来是想送给薛婵的,谁知她却睡着。
江策也不想弄醒她,便先找了一个空花瓠出来。
薛婵在那睡着,他就在一旁坐着用手掰多余的枝叶,修修剪剪,插了一瓶花。
等都剔完了,觉得有些无事可做,他便托着脸看她睡觉。
天气一热,薛婵就爱犯懒。她苦夏,也懒得走动。如果不是因为必要,或者寿春王他们邀请,薛婵基本上就待在院子里。
就算待在家里,她也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歪着。
恰如此时,薛婵仍旧懒懒侧卧。
因着甚少出门,所以都懒得装扮。
樱桃红抹胸,荷绿裙,心口处只搭了件薄薄的披帛。因着未着外衫,白生生的臂膀就露在外头。
乌亮的头发只梳了个小团髻,插着支金花小钗,很是素简。
江策眼一瞥,挑眉笑起来,折了一小朵鲜红的石榴花簪在她头上。
他簪完后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的手艺甚是完美。
竹榻旁有张小几,上头隔着一盏冰镇的鲜红樱桃,一壶冰酿。
只要她抬抬手,即使是躺着,也能够得到。
“看来我不在的时日,你也过的很开心。”
江策笑起来,眼睛也轻弯。然而下一瞬,他就有些垮下脸。
“就是不想我,三天就送了一回东西,连句话都不递!”
他顿时有些不高兴,抽了根逗喜团的孔雀翎,在薛婵脸上轻轻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