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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她看不大清他脸,他的神情,却十分清晰地听见了他轻快的调笑。
  “别生气呀。”
  她淡淡道:“我没有。”
  江策站起来,踏上石阶走到她面前,笑意明晃晃地:“我知道你没生气,是我想赔礼。”
  薛婵看着桥上正在买卖花的花娘,指着她:“我要那花。”
  “好”江策眉梢眼角都是笑,往桥上跑去。
  薛婵站在树底下等他,不远处站着云生和初桃。再不远处,从另一棵树后鬼鬼祟祟探出个脑袋来。
  “哼!”她叉腰跺脚,“我就知道是被他花言巧语被拐跑了!”
  程怀珠捡了块石头往岸下一砸,没听见入水的声音却听见了一声惨叫。
  她吓了一跳,往后崩了两步抱住明夏的手。
  “怎么还有鬼啊!”
  树底下出现两只手,随即是个脑袋,然后那‘鬼’扒着树根爬了上来。
  “怎么是你啊?”
  郑少愈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道:“你能都能在这儿,我在怎么就不能在这儿?”
  程怀珠懒散道:“你来干嘛?”
  郑少愈拍了拍身上因蹲草丛而沾上的碎屑:“你来干嘛我就来干嘛咯。”
  程怀珠抱臂冷哼,愤愤道:“我就不该来,一肚子气。”
  “他俩可是再过两三月就要成亲的未婚夫妻。”郑少愈走到程怀珠身边,明夏与忍冬如从前般退了两步。
  “我就是不高兴,我就是不开心。”她往地上猛地多了两脚,“怎么了?怎么了?我就是要生气,你能拿我怎样?”
  郑少愈抱臂看着程怀珠拿地砖出完气后又抬头抬下巴瞪自己,他道:“又不是我拐的薛姑娘,你拿我撒什么气呀?”
  程怀珠冷冷道:“你和他是一伙儿的,都不是好东西。”
  “欸欸欸,这话我就不乐意了。他是他,我是我。”郑少愈反驳她。
  程怀珠淡淡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郑少愈凑到她身边,笑道:“去年你不是问我那条鱼哪来的吗?就是乞巧在这儿明月桥边钓的,桥头有个货郎专卖这种稀奇漂亮的鱼。就在不远处,与其在这儿生气,不如我请你钓鱼好了。”
  程怀珠眼一亮,抬脚就往桥头去,反倒是郑少愈还没反应过来。
  “愣着做什么,不是要钓鱼吗?走啊。”
  “来了”
  郑少愈追上去,跟两只麻雀一样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着走远了。
  那头江策抱了满怀的花跑到薛婵面前,满满当当,各式各样。
  那卖花娘子遇见个风华少年拿着锭银子,说要买光她所有的花时,很是高兴,又好奇问他是要送给什么的姑娘。
  他站在人潮之中,大声地宣告着情意,同她笑道:“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桥上的人纷纷侧目,既欣慰又好笑。
  “丹桂、丝菊、木槿、茉莉、茶梅、木芙蓉……”
  江策神采飞扬,一边给她念花名,一边对着她笑。
  他笑得明亮,笑得灿烂:“无论你喜欢哪种花,这里都有。就算没有的,你想要我都给你弄来。”
  薛婵从来没有发现过,他原来生得如此的好看。无论是长秀的眉,还是含情带笑的眼,都显得如画般秀丽。
  她也不过是俗世俗人,也易被这花花世界,姣好皮囊哄得一时心软如水。
  “听闻上京入秋有簪红叶的习俗,你从北地而归,还未来得及簪吧。”
  她忽地说起这个事情,江策有些懵。
  “是……怎么了?”
  薛婵从衣袖里拿出丝帕,放在手心慢慢摊开,里头是一只用红叶制成的红叶花。
  “那就让我,替你簪花迎秋吧?”
  江策眼中映出薛婵的模样,眼波温柔,玉面陀醉。他俯身侧首,任由薛婵踮起脚在幞帽,簪上了那只红叶花。
  佳人巧制情思花,笑向少年帽上簪。
  “好看吗?”
  “好看”
  江策捧花而笑,问她:“是不是很像书里的精怪?”
  薛婵被他逗笑,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书里的精怪,可大多都是勾人夺魄的。”
  “那......”
  只见一张招摇容颜忽地压下来,明明灭灭的光下,眉眼都是狭促的调笑,更加勾人心弦了。
  “我勾引到你了吗?”
  桥下货郎水缸里的游鱼,看着垂在水中的明晃晃钩子。
  它毫不犹豫,咬下了那只钩。
  第78章
  桥对岸,萧阳君走到萧怀亭身边。
  “哥哥”
  萧怀亭低下头对她笑了笑,轻声安慰:“放心吧,我没事。”
  萧阳君叹了口气道:“你今天,还是不回家吗?”
  他轻轻摸了摸妹妹的脑袋:“阳君,别担心,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待上一阵子。”
  萧怀亭看着桥上的江策买了花就往桥下奔,向着水边站着的那个人去。
  他锦衣绣带飘,引得一阵风流狂。
  萧怀亭取出怀里的东西,摊开手心,将那块石头摩挲了一遍又一遍,随即抛掷出去。
  只听得“咚”一声,水面漾出暗金涟漪。
  涟漪一圈一圈,越漾越远,越漾越平,最终化为虚有。
  乞巧佳节就那样欢喜而圆满地,随着金柳河的水慢慢淌过。
  七月中旬,皇帝命薛承淮进宫面圣。
  此次进宫,一与皇帝讨论书画,二与贵妃家人相见。
  薛婵和薛承淮是一起进宫的,因着皇帝要处理政事,故而让他们先行在东明殿偏殿见贵妃。
  宫娥先进门通报,两人就在门口等候。
  薛婵轻轻侧目,身旁的薛承淮低头垂目,拄拐的手不断松了又攥,攥了又松。
  等了一会儿,宫人打帘相请。
  薛承淮这才轻轻直身,头却依旧恭谦地垂着。他抬起脚,慢慢跨过门槛。
  只是宫中的门槛太高了,他没有抓稳手中拐杖,立刻要栽倒下去。
  正坐其间的薛贵妃立刻起身,下意识伸出手想扶。
  一侧的女官皱眉提醒:“娘娘。”
  薛贵妃一僵,立刻恢复平淡的笑意坐回去。而薛承淮已经先行被眼疾手快的薛婵,一把搀住。
  薛承淮抬起眼迅速看了一下,那端坐正中的女子早已不是往昔在他身边,肆意奔跑的孩童。
  她华服美裳在身,高髻簪金冠玉,华贵万千。
  他只敢看一眼,随即重新垂下去讪讪一笑,将手中拐杖置于地,撩袍跪地叩请。
  “臣薛承淮,叩请贵妃娘娘安。”
  薛承淮伏得很低,礼数周全,怎么都挑不出错误。
  薛贵妃衣袖下的手轻轻攥了一下,又松开,待受了二人大礼之后才道。
  “请起,赐座。”
  宫人取椅,薛婵扶着薛承淮站起来,两人依次坐在薛贵妃下手。
  薛承淮依着规矩礼数,并未开口,他就那样含笑低头等薛贵妃开口问。
  两名女官站于薛贵妃左右两侧,默然不语。
  薛贵妃微微张唇,想问的话没有出口又被咽回去,半刻后化作一句。
  “兄长,一切都好吗?”
  薛承淮立刻恭谦答道:“谢娘娘挂怀,微臣一切安好。”
  薛贵妃的目光移转,落在他已然生了华发的两鬓边,只觉心头骤然被划了两刀,伤口不停地向外涌出炙热的血来。
  上一次匆匆一面,还是薛承淮从牢狱里无罪释放,进宫和刚成为婕妤的她匆匆见了一面。
  自那一面,他奔往玉川为长嫂守灵。
  粗粗算来,有十年了。
  明明有万千言语要诉,可她诉不得。她已经不再是旧年在兄长背上长大的孩子,不再受其庇佑。
  她这只飞鸟在十余年里,催生出一堆硕大的羽翼,庇于二人身上。
  薛婵微微抬眼,余光中见薛贵妃略略垂着眸。
  下一瞬,她就听见她说:“峤娘,芳春馆近来收了新的书画,你去看看吧。”
  薛婵知道她多半有话和薛承淮说,便听话地由宫人领她去芳春馆。
  她一走,外头的宫人传话道:“娘娘,文医正已至。”
  “请她进来。”薛贵妃又转向薛承淮,轻声开口,“陛下特许文医正为兄长医治腿疾。”
  薛承淮拄拐起身,又一拜礼。
  “微臣叩谢陛下娘娘圣恩。”
  不多时,文医正提着药箱进来向薛贵妃一礼。
  薛贵妃道:“兄长几年前因治水落下腿疾,还请文医正瞧瞧是否能医治。”
  宫人将薛承淮和文医正都请至屏风后头,准备诊察看伤。
  屏风外摆了张椅,薛贵妃便坐其中。
  屏风后头,文医正将薛承淮的裤脚挽上去准备查看旧疾。他的腿一点点露出来,虽然已经都愈合了,可文医正还是有一瞬间的怔然。
  薛承淮有些赫然,轻声道:“真是劳烦医正了......”
  “大人不必如此,这本是下官之责。”文医正立刻缓过神,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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