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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两人走在廊上边走边说话,走了多久,薛承淮就说了多久。
  薛婵插不上嘴,只能听了一路,身后的云生初桃等人见她难得也有如此无奈之时,纷纷掩笑。
  薛承淮拄拐,走得有些慢,她就慢慢地陪着他走。
  近一年不见的父女两人走在花荫底下,说说笑笑的。
  许是暑天热,他说了许久也累了,便停了一会儿。
  薛婵这才笑笑:“爹,也都是会长回来的,你就不要太过于担忧了。”
  薛承淮立刻接嘴:“我不担心谁担心,难不成让那江家小子担心?他和你认识多久,了解你多少?能照顾得好你吗?”
  薛婵笑了笑,道:“爹,我十七了,早已不是需要他人照顾才能过好的年纪。”
  他顿时泄了气,攥紧了手里的拐杖,低声叹了口气:“是啊,你都十七了。”
  一下子都十多年过去了,可是薛承淮还停留在从前。前日里偶然揽镜自照,发现自己竟然生了许多白发,那张脸也早已不复青葱之时。
  那一瞬间,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老了。程铮离开他们很多年了,而薛婵也早就长大了。
  “有时候觉得真是快,总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在我怀里小小一团。”他忆起从前,尽是怅然之色,看向薛婵时却又无尽慈爱,“如今你大了,要出嫁了,也要离开我了。”
  甚至往后,她也不再需要他了。
  薛承淮思及此,觉得无限失落,心里也空落落的。于是他温柔笑笑,继续往前走。
  薛婵快了两步,走到他身边同他挨得近了些:“爹,上次我从家里带的桂花蜜都吃净了。既然你来了,不如得闲的时候再给我做上一些吧?”
  “哎呀,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事,”薛承淮像是想到什么般眼一亮,拍了拍脑袋,“去年你一走,我就做了好多,想着总有一天是要上京来的。这次上京,那桂花蜜我都带上了。”
  他像是活了过来般,又开始絮叨了:“峤娘,爹跟你说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路过清澜江的时候碰上打渔的渔翁,我还特意带了几尾上京,如今还有两尾活着。我已交给了春娘,趁着鱼新鲜,今晚咱们吃你爱的鱼羹好不好?”
  薛婵点点头,挽着他的手臂:“好啊”
  “天热,等到晚上,咱们在院子里赏月。哦、对了,桂酿圆子,再吃碗凉凉的桂花酿圆子,你最喜欢了。”
  “还有......还有什么来着,上了年纪记性不大好,刚才我还记得的。”
  “没关系,等想起来再说也一样的。”
  “嗷!爹想起来了,还有吉祥街的陈记樱桃脯,都是你爱吃的。我还带上了两小坛子曹家铺子的瓜齑,上京前一天我特意去买的。你还记得吧,就原先开在金桥的那家。”
  “记得,曹家阿伯还有个和我一般大的姑娘,唤作霜娘。去年四月订了亲,许的是杨柳巷赵秀才小儿子,小时候还和他们一起在赵秀才的私塾里念过书呢。”
  “是啊是啊,爹上京前,曹家阿霜刚好就出嫁了。”
  “阿霜乖巧的很,那曹三小子小时候斗鸡走狗,上山下河可顽皮了。小时候他总往你撺着你,一身泥,你爹我还骂了他好几回,竟也没想到会和阿霜结了缘。”
  薛婵听着这熟悉的碎叨,觉得又回到了从前一般。早先他还任职的时候,走到哪,就将薛婵带到哪上任。白日里忙公务,天一黑总是要陪她吃了饭再继续出门忙。
  不过瞧着他高兴的样子,薛婵也就听之任之了。
  她给薛承淮解释:“小时候他掇着我,就是想着我去,阿霜姐姐就会去。要不然就是弄我,阿霜姐姐会骂他。骂他的时候,他可高兴了,笑嘻嘻的。”
  无论薛承淮说什么,要做什么,吃什么,她都笑着说“好”
  晚间的时候,是薛承淮和薛婵单独吃了一顿饭。
  云生笑道:“按老大人这样日日做,顿顿陪的,姑娘怕是要裁新衣裳了。前段日子才量了尺寸要做嫁衣呢,若是胖了,可又要白费了。”
  不提这事到好,一提薛承淮把胡子一吹,冷哼道。
  “大喜的日子提这些晦气东西干什么,还嫌我不够烦是吧。今后谁都不许在我面前提这事儿,谁提我让谁喝苦姜水。”
  “云生啊云生”他叹了口气,“你个小丫头也变坏了,肯定是峤娘教的。”
  云生也自知戳到他不悦之处,瞬间闭上了嘴。
  薛婵失笑:“爹,暑热亦生火,您也该多喝两碗苦姜水败败火气才是。”
  薛承淮:“怎么能笑话爹呢?”
  他的情绪不过一下就散了,又继续絮叨:“听怀珠说凝翠楼的糟鹅、蜜浆都一绝,我着人去买了些。等过几日,要不爹和你一起去吃蟹宴如何?”
  “好”薛婵先应了,想了想又道,“过两天是怀珠的生日,正好用蟹宴给她庆生吧。”
  提到这事,两人又商量着如何给怀珠庆生。
  商量着商量着就到了日子。
  席宴摆在了庭院了,说是席宴,也不过是家宴。
  但是无论如何,程怀珠高兴得紧,她年年都这般高兴。
  众人坐在院子里赏月,程瑛和薛承淮在坐在一处看怀珠拉着薛婵玩闹。
  程瑛笑了笑,又叹气:“这孩子,都多大了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
  薛承淮饮了杯薄酒:“怀珠天真烂漫,好着呢。”
  说着,他给程瑛倒了杯酒,
  两人举杯同饮,程瑛看看怀珠,又看看坐着看怀珠玩闹的薛婵:“峤娘好,细心懂事,不像怀珠实在是太顽皮了,她娘总念叨着养她头疼,八只手都忙不过来。”
  他摇摇头,叹着气又饮了杯酒。
  “等峤娘要出嫁,她也该议亲了。只是爱玩爱闹爱撒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嘴上这么说,也不知道每回怀珠要什么跑了几条街去买的人是谁。你们夫妻俩还不如清霈这个哥哥坦诚,嘴上嫌弃,还不是要什么给什么。”
  程瑛笑了笑。
  薛承淮垂眼:“你不知道我,多希望她像怀珠一样能想哭就哭,想撒娇就撒娇,可是这个孩子啊......“
  程瑛道:“孩子们都大了,各有的心思,做父母的很多事也都力所不能及。”
  薛承淮闷闷饮下酒,看向正坐着修剪花枝的薛婵,没有说话。
  “这花都快谢了,你怎么不干脆换新的?”
  程怀珠坐到薛婵对面,托着脸看她拿着剪子,对瓷瓶里那两枝谢了一大半的石榴花修修剪剪。
  薛婵笑了笑:“好看,一时舍不得换新的。”
  程怀珠道:“你要是喜欢,我给你折两枝新的呀。”
  薛婵笑起来,看着桌上被剪下的两小枝花,忽然顿语出神。
  “想什么呢?”
  她拿起那一枝在手中,轻轻道:“突然间想起来,很久之前我也送过别人一枝榴花。”
  程怀珠歪着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薛婵道:“可能也有四五年了,那时你早就入京,哪里会知道。”
  程怀珠夺过她手里的榴花,晃了晃笑道:“那你现在和我说,我就知道了。”
  薛婵淡笑:“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又过的久,早就不记得了。”
  程怀珠把下巴一抬:“不行,你我之间不许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快说嘛。”
  她又开始撒娇,薛婵也就依着她开始说。
  “五年前,我十二岁。那时正值炎夏,我和我爹要离开长洲,途中经过半钟山,于是暂居佛寺,准备避暑观日出。我们上山时,寺里里已有人先行住下,仅一墙之隔。夜半,我本临窗作画,听得墙外一阵啜泣声。我就走出去,去寻那哭声。隔着一扇漏窗,看见有人坐在石榴树底下哭。”
  “她见我来,很是意外,可也许是真的伤心吧,竟也和我攀谈起来。我们说了很多话,也聊了许多。第二日早,我要下山离开,便折了两枝榴花,放在了漏窗上相送。”
  程怀珠被勾起兴趣,又追问道:“那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你们还有来往吗?”
  薛婵却道:“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更再无来往。”
  程怀珠疑惑,有一搭没一搭地掰着花瓣:“你和她说了那样久的话,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薛婵剪完最后一枝花,重新插回瓷瓶,笑了笑:“我们虽谈了许久,可也仅仅只是隔着墙,相背谈心。我也只从花窗瞧见她,说话温柔和善,也只知道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罢了。”
  程怀珠不解:“你们既然那样投机,怎么不互相认识,交个朋友呢?若是我,早就过了墙和她交朋友了。”
  薛婵敛眸,莞尔一笑。
  “怀珠,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成为朋友的。很多时候,只是时间、情境交叠之下,有了那一瞬短暂的相交。正因不认识,所以才能不需考虑地将心事剖说出来。可是一旦脱离,斟酌思量太多,未必如意,也未必能成为朋友。若是太失望,那一瞬间美好也会消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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