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她小跑着碰上了来找她的云生和初桃,两人见她情况不是很好,也没有说什么,陪着她慢慢往回走。
许是晚风习习微凉,慢慢抚平了那些怒气。
委屈的情绪就立刻翻涌上来,酸得她边走,眼泪边掉,最后干脆半路找了个僻静的小殿坐下来哭。
她本就难受,想要擦眼泪的时候看见自己那通红的手心,更加委屈了,眼泪就止不住下落。
昏黄的落日渐渐攀下红墙,头顶的刺柏婆娑了片刻,天就渐渐蓝了,暗了。
薛婵正埋着头哭,余光里出现了一盏灯笼,有人慢慢坐在了她的身边。
她本以为是云生或者初桃,正想开口说不必担忧。
才擦了眼泪,就同那一张白润的脸对上,薛婵讶得眼泪呆呆往下掉:“郁娘子......”
对方微微一笑道:“我让做了新点心,不知薛姑娘愿意做我的食客吗?”
“我......”
郁娘子笑了笑,将瓷盏里的点心拿了一块,放在她手心:“吃些甜的吧,难过的时候吃些甜的,总会好受一些。”
薛婵抽了抽鼻子,微哽道:“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郁娘子垂眸,淡淡笑,“我从小就爱哭,我的姨娘就会做点心给我,说吃些甜的就没那么难过了。”
薛婵一点点吃完了一整个糕点,郁娘子问她:“你多大了?”
“十七”
郁娘子笑了笑,声音轻柔:“我出嫁的时候,十六岁,比你还小上一些。”
薛婵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只想到从前听人讲,江策的父母也是因一旨赐婚而成的姻缘。
“听说您和大将军是赐婚的,情深甚笃,我没有那样好的运气......”
郁娘子没有辩驳,只是继续开口。
“我前十六年的人生都是在家里的小院渡过的,所走的最远距离,不过是和母亲一起前往上京。邓家表姐带着我参加皇后娘娘的赏花宴,我弹了一曲自己谱的《青梅调》。皇后娘娘很温柔,她说她很喜欢这首曲子,问我能不能再弹一次。”
“后来我回家,准备和相识多年的邻家哥哥定亲。可是没过两天,父亲和母亲就说,有人上府提亲了,让我备嫁。”
“是......”薛婵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问,“江二公子的父亲吗?”
“嗯,是的。”
薛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静静听郁娘子娓娓道来。
“武安侯府高门显贵,而我家只是江南的一个氏族旁支罢了。听说那位小将军少年英才,意气风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向我提亲。也许是皇后娘娘喜欢吧,可是不管因为什么,对于这门亲事,我家里人都很高兴。哥哥弟弟们能有更好的前途,姐妹们也能有更好的亲事。总之,家里人都很喜欢,很高兴。”
薛婵问:“那您呢?“
郁娘子:“我很惶恐害怕。”
“害怕?”
她点点头,眼中平静柔和。
“我从小就胆子小,既算不上聪明,也算不得出众。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去接受这样一门亲事,去嫁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我不想,凉州也好远,可是父亲说我必须嫁,姨娘抱着我哭。”
“直到坐上船,我都不知道要嫁的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我只知道,我再也回不到我和姨娘的那个小院,再也吃不到姨娘做的玉露团,再也看不到母亲院子里的芍药花,再也没法让母亲教我音律,也再也摸不到二姐姐养的兔子了。”
“我刚嫁过去的时候还是很惶恐的,后来......”
她本就清柔的声音溶在风里,渐暗的夜色看不清她的容颜。
“后来您喜欢他了吗?”
郁娘子转过脸来,这回薛婵看清了,她淡淡笑了起来。
薛婵以为她和自己说这些,是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宽慰她,可郁娘子却说。
“我忘了。”
【作者有话说】
小江:我要走恨海情天,缠缠绵绵剧情!
小薛:不要以为额头上写个王字就能当老虎了,认清你的娇俏人设,少ooc。
小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要我就要!
小薛:少叭叭叭叭的,闭嘴。(白眼)
小江:呜呜呜呜呜呜
(骚瑞~不是故意在这种时候写欢乐小剧场破坏气氛的……)
第61章
薛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静了一会儿。
郁娘子也并未再说下去,只是和她并肩而坐,一边吃点心,一边静静听着晚风拂过刺柏的婆娑声。
直到看见一弯月牙挂在墙头,郁娘子笑了笑问她:“好些了吗?”
薛婵点点头,语气轻松:“好多了。”
其实吵了这一场,闹了这一场,反倒是让淤堵在心中的纷杂心绪都散了不少。
郁娘子站起来向她伸出手:“天色不早,回去吧。”
薛婵被她拉起来,两人在小殿门前辞别而去。
直到薛婵三人走远了,郁娘子才同侍女们慢慢回禅院。
江策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此时正背坐在廊下靠着柱子出神。
郁娘子同兰溪视线一碰,跟着的侍女们就各自退下了。
她走上石阶,在江策面前停下。
江策低侧着头,一边的脸红肿不堪,指印清晰可见。从腰下都是水淋淋的,手里还捏着枝梨花。
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身前。
直到郁娘子轻叹了一声,江策这才抬起头,看着她顿时眼睛微热一酸,就着头顶上的灯光,映出那眼里的漉漉湿意。
他微微抽鼻,又立刻低下头去,低低地唤了声。
“娘,我......”
郁娘子转身进门:“先去换身衣裳,再过来。”
江策缓缓站起身,很快就换了衣,迈着沉重迟缓地步子进门,与她相对而坐。
郁娘子看着桌上的那枝梨花,轻轻开口:“你想说什么?”
他低着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酸堵得厉害,尝试了好几次才说出话来。
声音一出,不复往日明亮飞扬,几乎是哑着、颤着。
“她说......”
江策实在是酸涩得难受,一开口就像初春的凌汛一样,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般决堤泛滥,淌了一地酸涩清苦。
“她说......她不喜欢我。”
他的头垂得愈发低了,与微抖的肩膀近乎齐平。
其实江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来的,被打了三耳光的脸红肿到发烫。可是他心里实在是难受,根本无暇顾及脸上的疼。从廊桥一路走回来,走过长生池时,看见了那枝被抛进池水里的梨花。
他好像只记得自己站在水池边看那梨花,看了很久,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是满身水的从长生池里跨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枝梨花。
至于是何时下的池,又如何捞花枝,他都不记得了。
恍恍惚惚,花枝在手。
江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不想回侯府,也没法同萧怀亭郑少愈他们说,更无颜去找薛婵。
不知往何处去,不知向谁诉说,更不知向谁询问该怎么办。
他就那样,神情恍惚地进了禅院,坐在廊下失魂落魄。
其实郁娘子走到他身前地那一刻,他很想跑的,可是他还是想同薛婵好好的。
“那你,喜欢她吗?”
江策重重点了两下头,有滚烫的,酸涩的,看不见的圆珠子随着这两下动作落在了地上。
“喜欢,很喜欢。”
他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袍:“可是,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
郁娘子道:“那是一个心质坚脆的孩子,你的强硬与威压不会让她屈服温顺,只会让她碎裂飞溅,成为夺人性命的利器。”
“那我......又该如何做呢?”
“该如何同她相处,该以何种方式同她相处,自己好好想想吧。”
江策把脸抬起来了些,可还是有些茫然无措。
“可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更不知道如何让她喜欢我.......”
郁娘子看着他,问道:“她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舒心开怀的笑过吗?”
江策想了想。
他们见面的次数实在是不多,除去匆匆而别的,未曾说上话的,又十有八九都在吵闹。
她好像......同他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没有过完全舒心开怀的时候。
唯有一次,是上巳节的凝翠楼,两人站在窗边,有过一场短暂的春天。
蝉声起,日渐噪。
日子在一声声的蝉鸣与渐热暑风里,转至了端午。
同夏风一同卷入程宅的不仅仅是蝉鸣与暑热,还有从宫里所宣的婚期旨意。
十月十七,宜嫁娶。
这门婚事武安侯府与程宅都早早准备,每一个流程都在平稳进行。
武安侯府一早就送来了聘礼与礼单,宫里还着意添了不少赏赐,长长的队伍让端午更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