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周兴野不屑地“切”了声:“你们网红城市那点酒吧文化,我早玩够了。”
  “谁说只有酒吧文化了?”虞念梗着脖子,手握拳捶击着桌面,脸颊因气愤微微泛红,不服气地辩驳,“我们城市是经过一场大火,所以很多古建筑化作了灰烬。
  可跟你们京市一样,也是有历史文化底蕴的!我们有辛追夫人,有素纱襌衣,话说你们博物馆放的四羊方尊还是找我们博物馆借的”末尾还有个翘上天的傲娇湘音,“晓得不咯?”
  周兴野被她这一点就炸的样子逗笑了,眼底的笑意止不住漫开:“行,我等着,看你带我看些不一样的。”
  话音刚落,他手机“叮”响了两声,是微信群的提示音。
  他划开屏幕扫了眼,抬眼对虞念说:“我让工作室的年轻人聊聊,怎么才能对传统戏剧感兴趣。”说着就要把手机递过去,又在半路收回手机,自己先快速扫了遍群里七嘴八舌的消息,眉峰微挑,带着点犹豫不决:“先说好,看完可不能生气。”
  虞念正低头在稿纸上写着创作目的,花鼓戏保牌的最后一字还没落下。
  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笔,抬眼时眼神倒挺心平气和:“有什么好气的?跟不上时代就是跟不上时代,总不能赖时代跑得太快吧?”
  周兴野点点头,把手机递了过去。
  虞念接过来,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一目十行地扫着群聊记录。
  “传统戏剧太老了,舞台老,灯光老,唱腔也老,连设备都透着股陈旧味儿,一进去感觉自己瞬间老了四十岁。”
  “哈哈哈,还指望跟北环那些ip似的,能让你身临其境,还带点情绪共鸣?想多了。”
  “别说ip了,我搜了下传统戏剧的票根,简直千篇一律,无非是把最经典那场戏的场景印上去,再来几个穿戏服的人印在票面上,脸上加点油彩,对不懂剧的人来说,不是变脸简直是撞脸。
  虞念低头翻看记录时,周兴野的目光总忍不住往她脸上瞟,像揣着颗不安分的石子,时不时就得确认下她的脸色是否还算平和。
  见她握着手机一动不动,连指尖都没再滑动,他心猛地一揪——该不会是看哭了吧?深吸一口气,才敢放轻声音问:“看完了?”
  虞念倏然抬头,眼里的迷茫散得一干二净,倒像是解出了困了许久的难题,脸上印着“原来如此”。她把手机递还给他,语气轻快:“我觉得他们说得特别对!果然还是旁观者清啊。”
  周兴野心里悬着的石头“咚”地落了地,却像砸在自己脚上似的,又痛又麻。刚才见她低头不说话,他居然偷偷盼着“她会不会想让我替她怼回去”,这会儿被她眼里的清亮照得明明白白,他真不该有这想法。
  爱不是盼着对方弱不禁风,盼着她像朵得靠着人才能活的菟丝花。
  他忘了,菟丝花还有个名儿,叫绞杀藤。
  旁人只瞧见它缠上来的样子,没瞧见它扎根时多狠,一旦缠上了,就非得把宿主的养分吸干净才肯停。
  这么一想,虞念倒真有点像。她一开直播就拉他出镜,凑过来跟他合作,大胆提出hook她来,不就是盯上他这点流量了么?
  周兴野耸了耸肩笑了,收了她手里还停在群聊界面图的的手机,心里有点懊悔,该把锁屏设成群聊背景的。
  不过对她眼里那点毫不掩饰的“目的”,打心眼儿里佩服。只是心里头的发怵按不下去,真有那么一天,她把他这点流量榨干了,会像他刚扔掉果核似的,扔到垃圾桶,看都不看一眼,还是能把果核留下来,试着跟他种一种?他把想要的答案,偷偷栽进心里。盼着能生根发芽。
  第20章
  虞念在周兴野写的“真”字旁随手添了个“老”,笔尖轻勾,将两字圈作一团。她捏着笔在“真老”外又画了个大圈,嗤笑出声:“嘿,咱俩这稀里糊涂的,倒给群聊记录做了回总结发言。”
  话音刚落,她忽然灵光乍现,也顾不上该淑女还是端庄,猛地一拍大腿:“哎!”转头见周兴野正对着垃圾桶出神,便扬声打断他的思绪:“你房里那台全息风扇,能不能用到花鼓戏里?”
  她边琢磨边举例子,“就说《刘海砍樵》里胡秀英初次现原形那段,要是用它投个狐狸虚影在旁边飘着,观众不就更明白她的身份了?还能添点神秘感,多好。”
  周兴野收回目光,指尖抵着下巴尖,沉吟片刻才开口:“你这想法有点意思,但得两说。
  就你提的这段,胡秀英刚显形时,有那么一小会儿没唱词,全靠身段和眼神传意——这时候用全息风扇投个活灵活现的狐狸,配上动作,确实能把‘灵狐化身’这层意思说透,这场景它担得住。”
  “可要说撑完整场戏,就难了。
  他向前倾身,沉声给虞念专业意见,你想啊,《刘海砍樵》从刘海砍柴遇狐仙,到俩人定情、斗金蟾,一场接一场全靠唱念串着,场景换得又快——前一秒还是山林,堂鼓敲了个过门,两人前后晃悠那么几步。后一秒可能就到了刘海家。全息风扇换内容得停转、加载,转起来还有延迟,中间一断档,观众的注意力就散了,故事的气儿也就泄了。”
  他眼珠子在眼眶打转,思考了下补充道,“不过你要是肯用假唱,多摆几台风扇,摆成一线串在舞台上再把唱腔也录进去,倒也可以试试。”
  “不行!”虞念当即摇头,语气容不得商量“咱唱戏,终究是靠唱念做打立住脚,‘唱’就是根!刘海和胡秀英对唱‘比古调’那段,唱腔多亮、多顺,真唱真听真感受,就算偶有瑕疵,也是瑕不掩瑜,反而更衬托出表演者的诚意。
  “再说多摆几台风扇,那‘嗡嗡’声不就成了噪音?”她攥着笔杆,眉头蹙起来,“一两台还好,可到了‘情意绵绵’的唱段,你来我往的词儿里掺着‘嗡嗡’声,再混上观众席的杂音,这不就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方才还亮着欣喜的目光,此刻骤然变暗,连带着扬着的眼尾都塌了。
  整个人像角落里无人在意的田园犬,老实巴交的没了神。笔杆子也顺势从手里滑落。
  周兴野看着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倒有点不太习惯,推了推矮了半分的她,试图鼓舞士气“不如考虑考虑全息舞台”
  虞念叹口气“全息舞台贵啊,”说着她一骨碌爬起来,赤着脚,哒哒哒飞机地跑进房里。
  没一会背着个笔记本出来,她把笔记本掀开,手指轻点鼠标,打开桌面文件夹,掌中旋起电脑尖角转到周兴野面前“上次赵宇找了一波人,测了舞台数据之类的,随便搞搞报价都到了一百万,还说如果想要画面颜色更真实亮度更清晰,价钱还得往上走”
  “这样,你把这个文件发我邮箱一份,我问问圈里人,能不能打点折”周兴野盯着报价单那一页说道。
  “行啊!”虞念眼睛里倏地燃起一点火苗,可下一秒又灭了,她翻出空空如也的裤口袋,声音像霜打过的茄子,连最后一个字都带了点委屈的花腔,“再打折,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周兴野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指着自己心口“你不是挺会利用我这个流量的吗?”
  虞念抬眼望向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睛,满眼纯粹无半点算计,心头涌上股愧疚。想起周兴野一次次被她拉进直播间,她握紧了正在给周兴野发邮件的鼠标,声音带着内疚,郑重道歉:“对不起,就算是为了传承,被人利用也不好受吧?”
  周兴野瞳孔骤然紧缩。这些年,他早就默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把一切都看淡了。
  可眼前这人,为了非遗传承,竟会因为这点“利用”郑重道歉。
  他瞥到桌上稿纸上写了一半的“牌”字,伸手捡起笔,笔尖落下,另一半“牌”字很快成型。“行了。”
  他把笔一丢,扬声念出来,“创作目的:非遗保牌成功。”
  少年抬眼,嘴角勾着张扬的笑,眼里的自信亮得摄魂:“姐姐,我这颜值,这身材,再添点才华,放哪不是王炸?”
  虞念弯起手指,本想往他头上敲一下,灭灭他的自恋,手举到半空却顿住了——这动作好像太亲密了。
  周兴野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嬉皮笑脸地往前凑了凑,把脑袋递到她手底下,还斜着眼睨她,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您瞅准了,往这敲。”
  “无赖。”虞念轻呸一声,收回了手。
  “嗯,无赖就赖你。”周兴野的声音变得柔情了,两眼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
  虞念和他对视了两秒,心跳忽然乱了,下意识伸手一推,把人推开半步——空气里的黏腻感实在太浓。
  她抱起桌上的电脑,转身就往房间走,说话都带了点结巴:“我……我回房,回房间创作。”
  她没看见,身后的周兴野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眼里全是得逞的笑,低声呢喃:“脸又红了,我就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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