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虞念把戏箱往墙角一靠,铜锁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层被岁月磨出来的暗光。听到这话,她刚要落座的动作顿了顿,抬眼反问:“冯总既觉得这歌好,那游戏bgm里,我听周兴野说的意思,好像只打算推他的单人歌曲?”
  冯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头的眼神在包厢里游移,最后落回周兴野脸上,带着点寻求帮腔的意味:“主要是,女性玩家占比确实不高,怕双人曲反响一般。”
  周兴野接收到那眼神,却没接话。只慢条斯理夹了块毛肚,放进自己碗里,均匀裹上麻酱,再拿筷子那么一卷,毛肚“滋溜”滑进嘴里,嚼得漫不经心,倒像是等着看好戏。
  第18章
  “不高?”虞念落座时,睫毛上沾的银粉随视线轻颤,像一根根细银针,精准戳破冯总脑海里的泡沫,“那商城里的粉色兔子背包、蕾丝边短裙皮肤,是给男玩家备的?”
  她执起筷子,搅动碗里未动过的麻酱,芝麻酱在瓷碗里转着圈,划出一道道如年轮的痕迹,好似记录着这么些年,女性面临的种种困境。
  心底也像经过海底地震,有些话顺着舌尖翻腾出来:“就像实验室里,女研究员熬了无数通宵做的数据,最后领奖台上站着的永远是男教授,一句‘我和我的团队’,就带过了女性的名字。
  各种电影海报上,男演员的站位永远在女演员前面。票房好了,吃红利最多的是男性;票房不佳,‘毒药’的头衔就要强行往女性头上扣?”
  音调不高,却像惊堂木“啪”地拍在案上,掷地有声,敲得人脑子发懵又瞬间清醒:“合着要女性默默付出而且不求回报,要她制造话题又指望她忍气吞声,就是不配在正席占个位置?”
  冯总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干咳两声想转移话题:“虞老师,主要是推广还是得会玩才行,不然后续也无法造势宣传啊。”话里话外,都像是料定了她不会碰这些。
  “谁说我不会?”虞念挑了挑眉,拿起桌上的手机晃了晃,屏幕在灯光下亮了亮,“我手机里就有。”
  周兴野在旁边搭腔:“别是你行李箱里那台switch吧?人家说的是手游。”
  “我知道。”虞念白他一眼,转头冲冯总笑,眼尾弯出俏皮的弧度,“要不组队玩玩?我跟我朋友一组,您跟周兴野一组。我们可未必输。”
  心里却在哼:那些皮肤的销量谁买的多?你们后台没数吗?女性为游戏创收了多少,心里没杆秤?
  四人交换了游戏id。比起周兴野的“京圈钢枪王”和冯总的“喷子之神”,虞念和西西的一串数字名,看着比系统自带的npc还像npc。
  “三二一,准备!”随着冯总一声喊,四人均按下准备键,不出意外,排进了同一局。
  决赛圈里,四人狭路相逢。虞念靠在座椅上,藏蓝色旗袍的裙摆垂落,像朵敛着瓣的蓝色妖姬。她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移动,操控的角色拎着狙利落地钻进草丛,西西则端着野牛冲锋枪,直冲冲扑向冯总守着的楼房。
  “周兴野在旁边楼顶!开枪吧!”“狙里夫人”西西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点势在必得的自信。
  虞念的准星稳稳锁着那个穿着三级防弹衣、戴着三级头在楼顶上蹿下跳找人的身影。
  “哒”一声,像订书机干净利落地摁下去响,下一秒,周兴野猛地摘了耳机站起来,眼底还带着点没回过神的诧异:“卧槽,虞念,你居然当伏地魔?”
  虞念抬眼,带着“兵不厌诈”的一脸得意:“京圈钢枪王,游戏可没禁止伏地魔参赛。”
  冯总瞅着“胜利结算”的动画跳出来,巴掌拍得震天响:“虞老师可以啊!是我有眼无珠了!”
  虞念往墙角瞥了眼,暗红漆面的戏箱依然静静靠在那,像个沉默的见证者,看着她又一次的胜利。
  她笑起来时,眼尾那点上挑的弧度,活像戏台上刚亮开嗓的花旦:“那现在,花鼓戏能上桌了吗?《生理期无过》能进游戏里的bgm了吗?”
  周兴野望着她眼里的光,瞬间懂了她今天为何而来。
  刚才那瞬间的起立,哪是诧异她当伏地魔,分明是惊奇,他见过她的switch,却从没想过她会玩狙击;她跟谁练就得这一枪爆头的本领?三年前那个男人吗?嫉妒的藤条一下下抽得他的心上,他快疯了,偏又不敢逾矩。
  他只知道她守着戏箱,却没读懂她藏在“守旧”里的“闯劲”。原来自己从未真正走进过她的世界。
  一场游戏后,西西已经和冯总开启热聊,冯总低头敲着手机,高效率忙着对接后续审批。虞念没忘给周兴野发微信,提醒他帮aida的妹妹要限量皮肤若不是aida说漏嘴,她也抓不住这次机会。
  冯总这会儿对虞念明显多了几分殷勤,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虞念吃了几口米饭,找了个“吃多会胖”的借口,伸手去拖墙角的戏箱,打算回车里歇着。
  “虞老师,你真不用减肥,你比女明星还瘦。”冯总客套挽留,语气里的高看藏不住。
  “我可没女明星那气质,您别折煞我。”虞念笑着应,纤纤玉手已经扣住戏箱提手。
  虞念拖着戏箱离开时,身后跟着火锅蒸腾起的白色雾气,在暖黄的灯光里袅袅绕绕,她挺像个达成目的就溜的仙女,踩着云气拿着法宝腾挪而去。
  包厢门“咔哒”关上的瞬间,冯总碰了碰周兴野的胳膊肘,迫不及待开口:“你小子,看似中立,实则是让虞念自己给自己找场子唱戏。”说着端起酒杯悬在空中。
  周兴野见状随即端杯,两只玻璃杯“叮咚”一碰,清脆的响声在包厢里回荡。“不过还是得谢谢您,肯接受虞念的建议。”
  冯总喝下一大口酒,喉结滚动着,放下杯子时拍了拍周兴野肩膀:“兄弟,你这是栽了。不过……”
  他撇了撇嘴,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索性把亮着的手机推到周兴野面前,“人家可没打算以后跟你有牵扯,连跟我们玩游戏都开的小号。”
  屏幕上是冯总和西西的微信对话,周兴野的目光落在一张战绩截图上“湘圈狙里夫人”,是谁不言而喻。
  周兴野脸上瞧着云淡风轻,嘴角似笑非笑地幽默道:“取名倒是挺符合人设。”
  手上却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像是想用高度数白酒浇死心头那颗发苦的黄连。
  虞念刚下电梯,手里的手机就嗡嗡震个不停。接通瞬间,王庆火急火燎的声音撞进耳朵:“虞妹子哎,刚后台收到个申请,有位家长说他家十岁的孩子偷偷给直播间打赏了近一万,现在要追回”
  她拖着戏箱往车边走,闻言脚步一顿:“核实过了?打赏记录和孩子的年龄证明都齐了?”
  “都发来了,转账记录清清楚楚,连着刷了三回‘凤凰降临’,那孩子还留了言,说姐姐好漂亮,以后也要学花鼓戏。”王庆的语气透着为难,“但这钱我们都已经提出来更新剧团的音响、麦克风了,要是退……”
  “退。”虞念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明天跟赵宇打报告,让财务先从节目组给的出场费里划过去,先给家长退了。你再去和平台掰持把抽成退回给我们。”
  “可这是孩子自己打的赏,咱们也没强买强卖,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帮你接了个卫生巾代言,你把代言费换成了卫生巾全发给了贫困地区,人家有热度吸金,你有热度当散财仙子呢。”
  “王庆,”虞念轻轻吁了口气,等司机接过戏箱放进后备箱,自己则捂着话筒默默退到墙角才接着说,“十岁的孩子懂什么叫‘打赏’?可能就觉得跟玩游戏买皮肤似的。”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总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很少关注除了花鼓戏以外的事,那首歌也让我了解到原来有人连必备生理用品都难以负担,你博了关注,总要为社会做点贡献。
  “我待会发条微博。未成年人的打赏要退联系你处理,我猜有的成年人胡搅蛮缠,上头劲过了要讨回,那就免谈,我管你一时冲动还是被非遗感动,自己多大岁数了还当自己是个孩子呢。”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传来王庆叹气的声音:“行,听你的。
  以后直播加个提示框,未成年人禁止打赏。你这人,总把道理看得比钱重。”
  虞念勾了勾嘴角,低头看到旗袍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洞:“衣服旧可以扔,正心不能丢。”
  虞念刚挂了王庆的电话,爬上车后排坐好。抬头就见一正一斜两道身影从电梯里出来。
  冯总醉得东倒西歪,挂在周兴野身上,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话。周兴野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冯总立刻直了直身子,一个劲比着ok,爽快应道:“好,没问题”
  周兴野把他塞进商务车,让他斜靠在车窗上,又摸出车里自己的鸭舌帽扣他头上,把帽檐压得连眼睛都看不见,才跟司机报了地址。
  他下了车,拍了拍后备箱的门,待门打开他快速捡了几个鼓鼓囊囊的礼品袋朝虞念的车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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