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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那一身大红的蟒袍,如火如荼,衬得她原本苍白的肤色如雪般剔透。两鬓垂下的珠翠流苏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在她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因为羞涩而微微垂下,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李云归怔怔的看着,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天地万物在这一刻,好似都失了颜色。世间只有这抹红。
  “晚君……我的新娘子。”她喃喃出声,像是怕惊碎了这一场梦。
  姚水娟与郭彩萍对视了一眼,悄悄的离开了房间,回到了主屋之中,将这难得的时光留给二人。
  那夜,窗外的风声似乎停了,陆晚君觉得自己坠入了一片温暖的云端。
  李云归的手指很凉,却点燃了她每一寸肌肤下的火。
  那只曾握笔写诗的手,此刻正颤抖着,极尽温柔地描摹过她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指腹滑过那道深紫色的勒痕时,李云归的眼泪落了下来,烫得陆晚君心口一缩。
  “别哭……”陆晚君想去擦她的泪,却被李云归反手扣住了十指。
  不需要言语。陆晚君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一叶孤舟,在李云归这片深海里浮沉。所有的克制、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一刻被那温柔的潮水彻底击碎、消融。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那些破碎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像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在乱世的缝隙里,拼命地想要嵌进对方的骨血里,再也不分离。
  直到红烛燃尽,天光微熹。
  陆晚君在那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这时,李云归才微微有些懊恼,害怕醉酒的放纵,牵动了自己新娘的伤势。
  细细检查一番,发现并无大碍,李云归这才羞涩的将头埋入爱人颈间,缓缓在她缓慢的呼吸里,慢慢睡去。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突然反应过来,咦?怎么第一次君君就受了?这不对啊大人!
  第96章
  七日后,郭彩萍与姚水娟变卖家产,乘船离开辰海前往庆州。
  这日送别二人回程后,福伯送来一封书信,却是给陆晚君的。看完书信,陆晚君神情严肃起来,
  “爸说了些什么?”将周云裳煮好的鸡汤端到陆晚君面前,李云归起身将书房的门关好,这才又重新坐回陆晚君身旁。
  “是关于山口敬一的事情。”
  陆晚君将鸡汤放在手边,却对上李云归警告的眼神,只好无奈笑了笑,端起鸡汤一饮而尽,眼看她把汤喝完,李云归才重新拾起话头,道:“查出眉目了?”
  “嗯。”陆晚君点头,将调查山口敬一之事缓缓道来,原来当初收到诀别信,她万念俱灰,却意外收到了那位青帮修表匠的来信并附上了一个画像。一直以来,陆晚君都想尽办法想要从这个修表匠口中知道山口敬一的模样,却因他怕惹祸上身不愿多说。
  当初,陆晚君故意留心,告知修表匠除了他,还有报道了那则船王女婿花边新闻的记者与山口敬一有瓜葛。谁料后来,那记者果真死于非命,修表匠思虑在三,觉得山口敬一心狠手辣,与其与虎谋皮,不如将真相告知陆晚君,借陆晚君之手杀了那落日人。于是寄来了信件,附上了画像。
  “这……”李云归将画像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陈天烬?!!他是山口敬一?”
  李云归大惊失色,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陈疏影的弟弟,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是杀害陆少君的凶手,是多次想要置陆晚君与死地的落日人。
  陆晚君见李云归面色苍白,连忙伸手轻抚她的后背安慰,“起初我也不敢相信,但是那只怀表的确就是想要杀我的杀手留下的。至少可以确定陈天烬这个人绝不简单。后来,让我彻底将他与山口敬一联系在一起的,是光明会。”
  “光明会?”
  “那是一个宗教性质的同好会,暗地里实际上落日国在各国里的暗杀组织。曾经为了调查山口敬一,我查到这个组织,知道了山口敬一就是这其中的一员,后来,我哥哥死后,这个组织在辰海就突然消失了。这段时间落日国备战进攻上海,这些组织又死灰复燃,才终于让我抓到一丝踪迹,找到了当年组织内的一员,当我把陈天烬的画像给他看的时候,他一眼认出他就是山口敬一。除此之外我还在他的住处搜到了这个。”
  陆晚君将一张合照递给李云归,合照上方用落日国文字写着“光明会第十三期”,背面写着合照中每个人都名字,而陈天烬所在的那一栏赫然写着“山口敬一”。
  “怎么会……”李云归倒吸一口凉气,她不敢相信此事的根源在于,这个人是陈疏影含辛茹苦教养到大的亲弟弟,陈疏影的为人,怎么可能养出这样一个卖国求荣的叛徒?若她知道自己的弟弟竟然是这般忘恩负义的走狗,她又该如何呢?
  “知道此事后,我第一时间着人通知了伯父,让伯父当心陈天烬此人。刚刚伯父的来信中说经过他的核实。前些时候趁他外出举报船只,险些被发现李家运送药物给新军打鬼子。还有,闹的满城风雨的红榜募捐,险些让李家万劫不复,这其中都有陈天烬参与的痕迹。”
  “难怪红榜之后,爸爸说家中并不安全,难道从那时,他就在怀疑天烬了吗?”
  陆晚君摇了摇头,“此事伯父并未提及,只是他行事向来稳健周全,既然已经知道内鬼是何人,一定还有后手的。”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对我们下手,当年他年幼,疏影姐孤苦无依,虽然最终疏影姐以冥婚为由得入我家,可这么多年,我们从未亏待过她们,始终情同手足,他竟然勾结外敌,屡次要置我们于死地!”
  陆晚君叹道:“陈天烬刺杀我哥一事,按照光明社的社规,这是他们入会投诚的手段之一,我猜想当时辰海局势不定,我家自然是众矢之的,落日人要辰海变天,越乱越好,于是便有了刺杀陆家唯一儿子的计划。我与哥哥相貌无二,当时又长期在国外,因此,琴槐河上陈天烬偶然遇到我,还以为是自己没完成任务,冒险补了一枪。后来,光明会因内斗解散,他与我家的恩怨便搁置不提。他南都船王姻亲的天然身份在前,落日国一定不会放弃,我推测,后来他之所以没有再杀我,是为了不暴露身份,二来,他当时都任务已经跟陆家无关,恐怕是接到了潜伏在李家,控制整个长江航运这样的任务。”
  听到这里,李云归只觉得浑身发凉,饶是自己已经经历生死,见过战场残酷,可面对这人心鬼蜮,她却还是难以招架。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良久以后,李云归轻声问道。
  陆晚君目光炯炯,恨声道:“哥哥的仇不能不报,我必会手刃陈天烬。是以,明日我就回南都,可是你……”
  陆晚君看向李云归,“你不能跟我一同去。伯父信中的意思是你与我母亲,大夫人先去庆州,待南都事毕,我们再去接你们。”
  听到陆晚君又要涉险,李云归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却并未出声阻止,如此乱世,无人能置身事外的。况且家中尚有毒蛇伺机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父亲和陆晚君已经安排好,那么自己此刻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护好周姨和大夫人。
  “不管遇到什么事,不可再让自己身陷险境。”
  “好。”
  “不许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好。”
  “一定要好好珍重。不能让我担心。”
  “好。”
  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声声叮咛,看着李云归含泪的双眼,陆晚君只好紧握她的手,一声一声郑重的答应着。
  此间二人商量完毕,陆晚君起身去找彭书禹与周云裳,将这些事情告知了两位长辈,听闻杀害陆少君的凶手即将落网,两人不由仰天长叹,又想起此去锄奸凶险万分,陆晚君才下战场又要冒险,不由心疼不已,再三嘱咐。
  次日,天还未亮,周云裳便已经熬好了汤,李云归将陆晚君的衣物一应物品收了又收,生怕这人不当心自己的身体。彭书禹从佛堂走出,又进了厨房与周云裳一起准备早饭。
  江面依旧停着战舰,是以陆晚君跟着李家船队隐蔽出发,众人不得想送,只好作罢。
  陆晚君走后,李云归也没有闲着,她与两位长辈一起,将辰海的家业一一变卖,唯独这陆家公馆到底还是留了下来,按照彭书禹的意思,一来,不差这点钱,二来,往后若再回辰海也有个落脚之处。
  数日后。
  随着“咔哒”一声脆响,那把沉重的铜锁锁住了陆公馆的大门,也锁住了一段旧时光。
  将钥匙交托给可靠的留守老人后,李云归搀扶着彭书禹和周云裳,登上了前往大后方庆州的客轮。、
  客轮行至庆州,两江交汇处,一座巍峨的城市仿佛是直接从悬崖峭壁上生长出来的,险峻的山川之中,透着一种顽强的生命力,这是辰海与南都无法比拟的。
  好在,李家并非毫无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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