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嘀——嘀哒嘀——”
那声音划破了暮色,原本松弛的营地瞬间像是一台被上了发条的精密机器,轰然运转起来。
“紧急集合!全团都有!向二号高地转移!”
传令兵的吼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拉动枪栓的金属撞击声响成一片。
陆晚君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利落得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全体都有!撤收阵地!动作快!”
随着班长董小豹一声粗吼,原本散在四周休息的另外六名战士瞬间归位。
“副射手,拆脚架!”
“弹药手,收箱!”
陆晚君一步跨到掩体前,那是她的战位。她熟练地拨开二四式重机枪的连接销,双手发力,竟是一把将那沉重的枪身直接扛在了肩头。那冰冷的钢铁重重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却未能压弯她的脊梁分毫,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
“走!”
她低喝一声,扛着枪,率先冲出了战壕。身后的战士们扛着三脚架、拎着冷却水箱和沉重的弹药箱,如影随形。
只一瞬间,重机枪班便消失在战壕里。
第67章
“早知你这样,那日说什么我也要请医生给你看看!”
陈疏影红着眼眶,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半湿的冰毛巾,声音里满是懊悔与自责。
这里是南都中央医院的一间高级病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窗外的柳絮被隔绝在那层厚厚的玻璃之外,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输液瓶里药水滴落的轻微声响。
谁也没想到,那天傍晚李云归只是说去院子里透透气,结果当晚便发起了高烧。起初只是有些低热,李成铭请了相熟的中医来看,只说是风寒入体。可到了后半夜,病情急转直下,竟烧得浑身滚烫,整个人陷入了深度昏迷,怎么叫也叫不醒。
李成铭吓坏了,连夜动用了自己在南都的所有人脉,直接派车将女儿送进了这所全城最好的医院,并请来了留洋归来的内科主任亲自会诊。
此刻,病床上的李云归双目紧闭,面色潮红得不正常,与她那干裂苍白的嘴唇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她躺在病床上,显得那样单薄、脆弱。
“王主任,小女这烧……到底什么时候能退啊?”李成铭平日里那位在商场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船王,此刻显得有些无助。
王主任摘下听诊器,神色凝重:“李先生,您稍安勿躁。令嫒这是典型的急火攻心,导致免疫系统崩溃引发的高热。外感风寒只是诱因,真正棘手的是……病人似乎……没有要醒来的意愿……”
“什么叫没有要醒来的意愿?”李成铭皱眉,脸色忽变。
王主任叹了口气,斟酌着词句:“通俗点说,就是病人心里积压了太重的情绪,潜意识里在逃避现实,不愿意面对某些让她痛苦的事情。这种心病,药石难医,只能靠她自己挺过那个坎儿。”
说完,医生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留下满屋死一般的寂静。
李成铭僵立在原地,半晌才缓缓转过身,看向一直守在床边的陈疏影,问道:“疏影,你刚才说‘早知这样就看医生’……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疏影被李成铭这一问,先是一怔,随后哽咽道:“那天……那天周姨刚到,云归陪着周姨在房里说了会儿话。后来我看她下楼时脸色就惨白得吓人,路不稳。我当时就想请大夫,可她不肯,只说是同周姨聊起旧事,心绪起伏大了些,去院子里透透气就好。我……我竟然就信了……”
“聊起旧事?”李成铭的目光落在周云裳身上,语气虽未带责备,却充满了困惑,“弟妹,那天你们……究竟聊了什么?”
周云裳此时闻言也是满脸的茫然与焦灼。她眉头紧锁,努力回想着那天下午的每一个细节:
“那天……那天我们确实是聊了些旧事。云归跟我提起了前阵子那桩红榜募捐案,说起李先生你为了大义不惜倾家荡产,她当时很是感慨,还说自己懂得了什么是守护与牺牲……”
说到这儿,周云裳顿了顿,眼神愈发疑惑:“当时我看她那番见识气度,心里还欢喜得很,觉得这孩子真正长大了。后来……后来我不就是心疼她太懂事、活得太辛苦,顺口感叹了几句女子不易,又劝慰她说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也没说什么重话啊?”
“这就怪了。”李成铭背着手在病房里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红榜募捐的事虽然凶险,但早已尘埃落定,云归那丫头性子韧,断不会因为这就吓得一病不起。更何况,她那天若是真的很受触动,也不至于……”
哪怕是在商场上算无遗策的李成铭,此刻也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之际,病床上的李云归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不行……”
她猛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原本细若游丝的梦呓突然变得急促而清晰:
“……不可以……那是错的……都是错的……”
“云归?!”周云裳第一个冲到床边,心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什么错的?好孩子,别怕,周姨在这儿呢!”
“放过她……求求你们……放过她……”
两行清泪顺着李云归紧闭的眼角滚落,她像是正在与什么做着殊死搏斗,声音嘶哑绝望,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恳求:
“……让她走……别让她……别让她毁在我手里……”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让屋内的三个人同时怔住了。
“让她走?毁在她手里?”陈疏影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公公和周云裳,“这是在说谁?”
周云裳却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脸色微微一变。
难道……?云归这孩子,莫不是把那句感叹当了真,觉得自己这桩婚事是在耽误晚君?
可饶是心思玲珑如周云裳,也还是因为这个想法太过离奇而被她迅速否定。自己这次来便是谈婚事的,何来耽误呢?
眼见女儿这样,李成铭却好似想到了什么,喃喃道:“这孩子,难道是在担心君君训练中有什么不测?”
陈疏影疑惑的看向李成铭,又回头看了看紧紧皱眉的李云归,想起她刚刚说的什么,放过他,让他走之类的话来,一时间,又觉得李成铭这个推测或许合理。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李云归,众人商议,是否要去一趟教导总队,请陆晚君告假回来。
一番讨论后,终是无法开口让驻守训练场的陆晚君来医院,最终,李成铭请来了李云归的好友,屈依萱。
“云归!”
屈依萱推门而入,此刻看到病床上的景象,脚步猛地一顿,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几乎是扑到了床边,看着好友那张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震惊得手都在抖:“怎么会这样?前两天通电话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了?”
她转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伯父,云归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成铭看着女儿的好友,长叹一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和医生的话简略说了一遍。
屈依萱听完,同样与李成铭等人一般,一头雾水,前些时日发生红榜募捐那等惊险的事情后,她们还曾一同聊天,那时的李云归,虽然提及父亲身陷险境时仍心有余悸,但言语间透出的分明是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坚韧与成长。她向来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到底是何事,能将她逼到这般“不愿醒来”的绝境?
屈依萱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转身看向满脸疲惫、眼眶微红的李成铭和周云裳,目光落在周云裳身上时,礼貌地欠了欠身:“这位便是周姨吧?周姨好。一直听云归提起您,说您待她如亲女一般。想不到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般光景下向您问好,真是依萱失礼了。”
“好孩子,不妨事。”周云裳摇摇头,伸手扶起行礼的屈依萱,勉强挤出一丝宽慰的笑,“眼下这些虚礼都不打紧,只要云归能够好转,比什么都重要。”
屈依萱点了点头,郑重道:“我正是要说这个呢,伯父,周姨,疏影姐。你们都在这儿守了这么久了,今日便回去歇歇吧,这里有我呢。”
“这怎么行?”李成铭摆摆手,“你是客人,哪有让你守夜的道理。”
“伯父,您就别跟我客气了。”屈依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握住李云归的手,轻轻替她揉着冰凉的指尖,语气诚恳而坚定,“我与云归从小一同长大,说是情同姐妹都不为过。医生既然说是心病,想来,她必是有什么钻了牛角尖的事,却不好对长辈们倾诉,郁结于心这才成了这样。我在此陪着她,在她耳边说说话,说不定,人也就醒了呢?”
见李成铭还在犹豫,她又劝道:“再者说,你们先回去歇着,养足了精神明天再来换我。若是云归醒来看见你们一个个熬得憔悴不堪,以她那最怕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只会更自责,这病反而更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