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管家找上门的时候,李云归正在办公室赶稿,听到同事说家中管家来找,李云归还很是惊讶。
“小姐。”
老齐四下看了看,确定没外人注意到他们的交谈,这才道:“家里的货在太古码头被扣了。我们加急联系老爷,可是那边回电说老爷去了乡下,现在根本联系不上。”
话说到这里,老齐神色里的焦急显而易见。李云归微微皱眉,她心知,这绝不是货物被扣这么简单,家里的生意一直都是李成铭打理,但作为李家独女,李云归在家是有绝对话语权的,这份话语权让她可以在很多时候应急处理一些事务。老齐是家里用惯了的管家,为人沉稳可靠,李成铭生意上的部分事情,老齐也参与打理。
现在能够找到报社通知李云归,这说明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涉及了非常严重的后果,严重到联系不上李成铭,需要李云归快速反应的地步。
想到这些,李云归点点头,“你下楼把车开过来,详细情况路上告诉我。”
“好。”
老齐迅速跑下楼,李云归回到办公室,将未完成的稿件锁进抽屉里,拿起手提包也随后下了楼。
路上老齐快速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原来李成铭私下有一批货物一直走太古码头运往江西九江,用的是布洛国人的美孚公司的商船,实际上这艘船归李成铭旗下,可今天突然接到电话,即将起运的船在太古码头被青帮扣押,对方坚持要李成铭亲自前往才肯放行。
李云归听罢陷入了沉思,窗外路灯的光亮透过树影落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过了许久,李云归才开口问道:“这批货是不是有问题?”
“这……”老齐握住方向盘的手明显一紧,随即有些犹豫。
“老齐,我虽然不过问家里的生意,却不代表我不被父亲信任,我跟父亲从来一体,既然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最好把实情全都告诉我。”
黑色福特轿车正驶过下关码头的临江公路,李云归的话说完后,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低鸣。
沉默片刻,老齐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批货是从九江中转,运往赣北的,明面上运的是钨砂,实际上里面有磺胺类西药,10箱。”
磺胺类西药当下最有效的抗菌药物……赣北……
老齐话里虽然没有明说,李云归已经从这个信息里提取到了最关键的成分,她呼吸放得极轻,像是在极力压下心底的慌乱。闭上眼睛,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摩挲,脑海里飞快闪过念头:按照父亲的安排,青帮的地盘,布洛国人的船,明面上运的是钨砂,当局对钨砂出口的默许态度,因为会特别加征30%的税,表面上是防止重要物资流失,实际上这30%是让参与进来的各部都捞个盆满钵满,所以,码头是很乐意放行这样的商船的。无论是哪个环节,父亲都考虑到了,为什么偏偏现在出事,为什么偏偏是他离开南都的时候?
青帮到底有什么用意?他们发现了什么?又为什么不上报当局,而要请父亲亲自前去?
李云归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蹭过额角,留下淡淡的红痕。
“老齐,把我送到地方后,你回家找大嫂,告诉她船上的货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碰。青帮约谈是小,眼下的局势,在国府的地盘,李家被坐实勾结新军就全完了。”
“可是你一个人……”
“无妨,只要爸爸还在,李公馆的地位还在,青帮不敢轻易动我,我必须去拖住他们,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是,小姐!”
窗外太古码头的吊机还在缓慢转动,老齐把方向盘一打,车便稳稳的朝青帮约定的铺面开了过去。
路灯把太古码头的巷子染成深灰,李云归踩着青石板路往里走,皮靴踏过积水的声音在窄巷里格外清晰。巷尾的“巧来茶馆”挂着褪色的蓝布幌子,灯笼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门口两个穿短打的汉子脸色阴沉沉的——那是青帮的人,袖口隐约露出刺青,目光像钩子似的扫过她身上的米白色风衣。
“怎么来了个女人?”
一名汉子上前就要驱赶,另一名警惕的拦住了他。
“别动手,我先问问。”
说着,那名汉子朝李云归走来,李云归尽量保持冷静,可若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样的场面她从未经历过,可她知道,她不能退缩,手指不自觉收紧攥紧了手提包的带子,手提包里装着陆晚君送的钢笔,进入琴槐时报时,主编曾说他们当记者的,笔就是武器,要以笔为刃,现如今,面对眼前这些凶神恶煞,刀口舔血的人们,李云归想,笔好像起不了太大作用了。
“你是干什么的?”
那汉子在李云归面前站定,上下打量她,李云归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是李成铭的女儿,叫你们陈把头来说话。”
太古码头的青帮把头姓陈,叫陈千山,这是在车里李云归了解到的情况。
门口的两名汉子闻言一愣,显然,他们知道李成铭是谁,但没料到来的是女儿,这不在他们能做主的范围里,于是一人连忙走进店里汇报情况,不多时,就出来了,态度恭敬了不少。
“李小姐,我们把头请你进去说话。”
李云归点头,没有犹豫,抬脚跨进茶馆,门帘“哗啦”一声落下,把巷外的江风彻底挡在外面。
第25章
茶馆里没什么客人,只有最里面的雅间亮着灯,八仙桌上摆着一壶冷透的茶,旁边坐着个穿黑长衫的男人,正是青帮在码头的把头陈千山。他抬眼看向李云归,嘴角勾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李小姐倒是准时,不怕我设局?”
李云归没急着坐下,而是站在离桌边两步远的地方,目光飞快扫过雅间,四下窗户关得严实,墙角有个黑影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应该是陈千山的手下。她压下心底的警惕,脸上扬起一抹淡而疏离的笑,语气却带着不容轻视的坚定:“这个局不就是为我们李家设的吗?”
陈千山没料到今天来的会是李成铭的女儿,更没料到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大小姐敢单刀赴会,如此开门见山,这倒让他的计划有些被打乱了。只是他也不在意,这次也不过是要为手底下的拼杀的兄弟们多某些利罢了,只要是李家的人,谁来都可以,这位千金大小姐只怕更能让李船王出一笔血。
“准确来说,我这个局是设给李先生的,没想到阴差阳错了……”
陈千山自嘲一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李小姐请坐。”
自始至终,陈千山都没有站起身来,很明显,他对李云归的到来并没有很重视。
李云归自然知道,却也不在意,走到陈千山对面坐了下来,“据我所知,太古码头的合作并不是今天才有的,不知道陈把头这是何意?”
陈千山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起茶碗,用茶盖轻轻抚开水面的浮沫,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碗道:“李小姐对家里的生意很了解?”
“不了解。但我是李家人,自然也能做李家的主。”李云归回答的很干脆,陈千山能做到青帮把头的位置,跟李家合作必然对李公馆很熟悉,李云归没有接手家里生意,甚至是做了琴槐时报的记者这件事,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所以,她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不诚恳,果然,听完她的回答,陈千山嘴角勾起了笑意,“李小姐是个爽快人。来人,快上茶。”
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茶放在了李云归面前,陈千山又道:“那李小姐既然知道我们扣押的这批货,不知李小姐知不知道,这批货打算运到哪里,里面又放了些什么?”
话题终于回到了正事上,李云归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端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指腹蹭过冰凉的杯壁。她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波澜,再抬眼时,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这批货物早已封船造册,封船的时候运输厅,警察厅都检验过的,货品为钨砂,运往九江,这些信息我们都登记在册,难道陈把头认为不是?”
“当然是钨砂,我们看到的也是钨砂。”
“那陈把头今天扣船是什么意思?”
“谈不上扣船,这批钨砂的水很深,如果李小姐能做主,今晚我就立马放行。”
看着陈千山脸上万年不变的笑容,李云归只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他摆明了已经知道这批货里有什么东西,却不明说,并不是卖李家一个人情,他只是不想青帮扯上个知情不报的罪名,扣押船只,即做出了一个严查的动作,又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方法。
如果货物有闪失,青帮已经当先做过扣押检查的动作,可以自圆其说。如果货物没事,青帮现在扣押,可以跟李家谈一谈其中的利益。无论怎么看,都是他陈千山有好处。
面对这样一个人,李云归只觉得自己背脊发凉,她努力稳住心神,道:“陈把头想要多少?”
“很简单。”陈千山把身子往后一靠,伸出了一只手,“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