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陆晚君将一块怀表递给了穆思晨。
那是枚直径不足四厘米的银质怀表,表壳正面刻着缠枝莲纹,花瓣纹路已被近半个世纪的摩挲磨得有些模糊,只在花蕊处还能看见当年鎏金的残痕,表盘是象牙质地,边缘用极小的罗马数字标着时刻,“Ⅻ”和“6”两个数字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下面浅黄的牙纹;分针与时针是纤细的蓝刚材质,末端被岁月磨得有些发钝,却仍在银色的机芯上稳稳走着,秒针跳动时,能听见表芯里细密的“滴答”声。
“这表链……”
穆思晨的目光落在了怀表的链子上,这是一款黄铜链,看质地与这怀表并不搭。这样一款老物件在市面上已经没有直接匹配的链子了,如果要更换,必须要定制才行。
“你也看出来了吧,这链子应该是后配的,警察厅的意思从磨损程度来看,更换的时间不少于三年,至于工艺方面还得再找行家探究一番,或可从这里找到一些线索。”
“也就是这枚怀表的主人是山口敬一?”
“没错。”陆晚君回答得十分肯定。
“这怀表款式也不多见,我回头帮你留意着,想必老一辈能看出点什么来。”
“谢谢。”想到有可能锁定出杀害哥哥的凶手,陆晚君一时情绪有些激动。
“其实……”穆思晨犹豫了一会儿,道:“这些事你告诉你那位李伯父,他未必不会体谅你,何必要自己扛呢?”
“他当然会体谅,可我又怎能事事都依仗他来帮我善后呢?”陆晚君固执的摇摇头,“且不说那些对陆家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是因为李家陆家联姻,才罢了手。若是被他们知道,陆家唯一的儿子死于非命,从此再无继承人,岂不是立刻要将我们孤儿寡母生吞活剥了?思晨,不是我封建固执,也非重男轻女。是这个世道如此,我才只好非如此不可啊。”
穆思晨自然知道陆晚君这些年的辛苦,自然也知道她那般倔强怎会轻易改变,只是她打从心里总想陆晚君能过的松快一些,不要那么时时刻刻紧绷,好好的做自己,而如今看来,在这纷杂的乱世之中,这只是虚妄罢了。
“那你……真打算娶那位李小姐吗?”
这话问出去许久,却不曾得到回应,穆思晨抬起头看向陆晚君,却见那人眼中也尽是苦涩与茫然。
看到她这样,穆思晨就知道,便是到了现在这一刻,这人也还没想好,她狠不下心欺骗李云归将错就错的成婚,又暂时没有足够的能力在脱离李家的联姻后护卫家人。左右为难,陆晚君,总是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
穆思晨有时候真想给她一顿好骂,把这人骂醒,可她又知道这一切都是命运无常强加在陆晚君身上的,从一开始,连她本身也是受害者。那么这骂,又从何骂起呢?
长叹一口气,穆思晨道:“她总归是无辜的,无论你作何选择,都该告诉她。我看这位李小姐实在不是一个柔弱的人,她只怕最恨别人左右摇摆,最恨别人骗她。如果你要将错就错,你也该明确告知你的立场,不要欺骗感情。若是你无意成婚,也该坦诚相待,你们或许可以共同想出一个办法,别等泥足深陷,悔之晚矣。”
穆思晨的一番话说的很直接也很有理,陆晚君自知这世上少有人能够这样真诚相待,她点了点头,细细琢磨着穆思晨的话,又突然像是发现什么,不由笑道:“泥足深陷,悔之晚矣?这话从何说起呢?”
“你听不懂?”
“不懂。”
“不懂也没什么,不懂最好。”穆思晨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让阳光照了进来,随即又似是不经意问道:“藏在你怀里那个带血的玫瑰是送给谁的?要不我给你扔了吧,花都不成样子了。”
“那玫瑰还在?”陆晚君闻言愣了愣。
“还在。”
“那帮我留着吧,做成干花。”
穆思晨闻言转身去看陆晚君的表情,那人脸上带着笑容,明亮的双眸里波澜不惊,好像自从陆少君离世,这双眸子里再轻易难看出点什么了,穆思晨自嘲一笑,其实,她还想问问,你真的不懂泥足深陷,悔之晚矣,说的是什么吗?
可终究,她还是没问,毕竟朋友当了这么些年,她如何不知道,陆晚君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知道。
“再过两天我就能出院了吧?”
“出院?你这是枪伤,何况下面也在流着血,失血这么多,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听到穆思晨这么说,陆晚君不敢再抗议了,这次中枪刚好自己月事也来了,只是陆晚君不知道的是,按照李云归把脉的能力,她是没办法从脉象断出男女的,可是,陆晚君来了月信,那么这样一来一切就不一样了。当然,这一切,陆晚君和穆思晨是不知道的。
第20章
陆晚君因伤暂时无法立刻回归教官总队,根据伤势队里给他批了一个月的伤假,听闻她受伤,平日里与他要好的几名战友也前来看望,在病房里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老鲁要升一等兵了,我们正商量着等你归队一起出去吃顿好的,谁知道你放个假给自己整这儿来了,真是服了。”
李云归走进病房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军官站在病床前对着陆晚君一顿比划,病房里除了陆晚君有三个人,都穿着军装,另外一个比较斯文的安静的坐在病床前,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站在窗户边,手里拿着香烟不断把玩,看起来是烟瘾犯了,碍于这里是医院,只好忍住,在窗户边透气。
“鲁大哥要升职了?恭喜恭喜!”
陆晚君被挡住视线并未发觉李云归的到来,只是对着窗口的那位士兵抱拳开心的笑,那士兵闻言也笑了,显然对升职是高兴的,他朝陆晚君摆摆手,道:“两年了,才升上一等兵,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气氛为之一顿,按照教官总队的规定,入伍服役一年加上军功就可升上一等兵,鲁骁入伍两年有余,曾外派拿过军功,现在才升上一等兵这其中少不得有些内幕,大家纵然知道也是没办法的。不过就算是现在升也算是一件喜事。
“眼下我们教官总队的一等兵掰手指头都数的过来,总归是要恭喜的。”
陆晚君再次恭喜,眸中明亮诚恳,又让气氛活跃起来。
“就是说嘛,我刚刚还在说,让你帮老鲁写封信带回去,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那高大的军官嘿嘿一笑,侧过身子,陆晚君这才看到李云归,忙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李云归这才迈进病房中,几名军士见她走进来,也都整理了仪表站直了身体。
“我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没想到你有朋友在。”
“这些都是我的战友,这位是董小豹我同班的战友。”
陆晚君指了指那名高大的军士介绍,李云归礼貌与大家握手。
“这位是步兵一团技术参谋古彦。”
陆晚君指向之前坐在病床前比较斯文的军士,古彦伸出手与李云归握了握,“你好。”
“你好。”
“这位是步兵一团侦查排的鲁骁。”
李云归朝窗户边的那位军士看去,原来他叫鲁骁。
将几人名字一一记下,李云归自我介绍,“我叫李云归,是……”
“这我知道,你是咱们小陆的媳妇儿,嫂子好。”
不等李云归说完,一旁的董小豹立刻就抢了话,他这一抢不要紧,倒是让李云归一下子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了陆晚君,陆晚君一愣,也看向李云归,就这样两人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两人的脸瞬间就红透了。
偏她们都是内敛之人,一下子面对这样直白的抢话,谁也不知说什么好,眼看着就要尴尬,那古彦伸手狠狠在董小豹脑袋上一拍,骂道:“就你能耐,就显得你话多。”
“我怎么……”
董小豹被打得龇牙咧嘴,一脸懵逼。
“人家小两口的事,值得你拿出来说啥呀,这人也看过了,我们别耽误小陆养伤,走走走。”
眼见董小豹不知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古彦与鲁骁交换了一个眼色,鲁骁上前拉着董小豹就往门外走。
“诶,这就走了?老鲁,那你的信咋办?”
“还写啥信,你没瞅见人家受了伤。”鲁骁一边把董小豹往门外推,一边骂。
“鲁大哥,我没事,你先别急着走,给我点时间我帮你写信。”
陆晚君见几人要走,挣扎着就要起身,李云归连忙将他拉住,“你别急,别扯动伤口,要写什么我帮你。”
“嫂子也会写字?”
被推到门边的董小豹一个转身,险些把鲁骁撞倒。
“废话,小陆是文化人,她媳妇儿当然也会写字了。”鲁骁被董小豹一声声的嫂子带沟里,也开始称呼李云归为陆晚君媳妇儿了。
陆晚君慌乱的看了一眼李云归,见她只是红着脸,神色却依旧温和有礼,松了一口气,又忙道:“我和李小姐还没正式订婚,你们别胡乱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