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说到这里,穆思晨心烦意乱的在病房渡起了步。
“如果真是这样,哪里都不安全。”
陆晚君开口安慰,穆思晨冷哼一声,“你这也算安慰人?你是生怕我不够着急,给我添火来了吧。”
“我只是陈述事实……”
“事实?”穆思晨突然爆发,“我告诉你什么是事实,事实就是你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杀,而我不是每时每刻都可以救得了你!”
好友的突然爆发让陆晚君呆愣在原地,她心知这是因为担心自己,而眼下,她对山口敬一知道的还是太少,因此,她无法说自己以后不会再有下一次。
穆思晨的余音像被冻住般悬在半空,窗外的人力车铃铛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远处小贩收摊的吆喝声隐约传来,衬得病房里的安静愈发沉重。偶尔有风吹过,掀起窗帘的一角,将清晨里的凉意送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生怕打破这沉默,又怕这沉默永远停在这儿。
“思晨……”陆晚君歉意的开口,却被穆思晨快速打断。
“对不起,我出去静一静。”
好似生怕眼前的人再说些什么,穆思晨飞快地打开病房的门走出去,又飞快地关上,脑海里,陆晚君被送来的时候,虚弱的模样。帮她褪去衣衫时,那几乎浸透半边身子的鲜血,即便是在此刻回忆起来,穆思晨都觉得一阵晕眩。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对着关闭的病房门,穆思晨喃喃自语,昏暗的灯光下,她双眼微红,继而苦笑。过了许久,穆思晨抬起头,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愤怒,也没有了悲伤,她将双手插入口袋,大步的走开。
次日天一亮,李成铭就在陈疏影和李云归的陪同下再次回到了医馆。
“这里的器材实在不如家里的医院,等你好一些,我再给你转院,再做一次全面检查吧。”
看着陆晚君那张苍白的脸,尽管对方再三表示好多了,李成铭仍然很担心。
“不用,我在这里真的很好。这里的院长与大夫人是故交,其实,也是大夫人嘱咐,让我有什么就在穆家医治,这样她也放心。”
为了避免身份被拆穿,陆晚君抬出了大夫人,她口中的这位大夫人是她父亲的原配发妻,是自小包办的婚姻,陆秉国对这位发妻多是尊敬,并无爱情可言,原本也可相敬如宾就这样携手到老,谁知天不遂人愿,大太太怀孕一次意外流产失去了生育能力,为了保住陆家血脉,大夫人便为陆秉国张罗了二房,也就是陆晚君的娘。
虽然这位大夫人寡言少语,却很受全家人尊敬,陆晚君和哥哥也一直把她当做亲娘对待,这位大夫人也对二人视如己出,她传统却博学,无论是对外待人接物的规矩,还是世间万物,陆晚君开蒙前所知所学都出自这位大夫人。
她时常感叹,若非那包办的婚姻将大夫人困住,她定然是那翱翔天际的鹰,这也是陆晚君要解除与李云归婚姻的一种原因。
李成铭与陆秉国是至交好友,自然知道陆家那位大夫人的脾气,听到陆晚君说她有安排,自己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便也不再提转院的事情。
陆晚君松了一口气,却没发现此刻陪同而来的李云归眼中的深邃又多了几分。
第17章
李成铭公务繁忙,无法久留,好在陈疏影与李云归都能在此照顾,一番叮嘱后,他又匆忙离开,陈疏影打开一旁的饭盒,蒸汽腾起,不多时,香味就占领了整个病房。
“好香。”
陆晚君忍不住感叹,李云归帮他坐起来,用枕头给他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笑道:“大嫂熬了一夜的骨头汤,这可是她的拿手菜,我都吃不到几次,便宜你了。”
“又胡说。”陈疏影将汤盛了一碗端到病床边,路过李云归的时候伸手拧了一下她的脸,道:“你要吃,我还会不做吗?嫂子什么时候亏待你了?”
“哎呀,嫂子,你别当真,就让我吓唬一下他嘛。”
“啊?原来是吓唬我,那我要不要害怕一下?”不等李云归说话,陆晚君连忙作出被吓到的样子,惹的两人笑了起来。
先前那种担忧的氛围倒瞬间消散许多。
“嫂子你看,我说过他没事吧,这么活蹦乱跳的,说不定都能打死一头牛。”
说着,李云归朝陆晚君瞪了一眼,神色颇为得意,大有一种告状报复后的快感。
陆晚君看着她嘴角轻扬,笑容不自觉的出现在脸上,很配合的回道:“何止能打死一头牛,我现在能吃掉一头牛。”
陈疏影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底,忍不住偷笑,也不拆穿,一手拿了碗一手拿了调羹,笑道:“能吃掉一头牛?那是真饿了,来,尝尝我煲的汤合不合口味。”
说着,就舀了一勺汤,送到陆晚君嘴边,陆晚君微微愣住,连忙企图伸手,李云归一把拉住他,道:“已经受伤了,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你这样,爸爸会怪我们照顾不周的。”
“是啊,请不要客气。”
陈疏影点头,眼见二人这样,陆晚君知道自己再推辞,就显得有些做作了,于是低头喝了一口汤,排骨的香气顺在汤汁的流动,在舌尖缠绕,散开,一直暖到了胃里,不由让他舒服了许多,就这样一口一口,不多时,一碗汤就已经被陆晚君喝了个干净。
“疏影姐这汤真是天下一绝。”
“哟,你倒是会夸,夸的我很是受用,那我可就当真了哦。”
将碗筷收回饭盒里,陈疏影见陆晚君食欲不错,能吃便是没有大碍,放松了一口气,也顺着他的话开起玩笑来。
说了一会儿话,心知陆晚君现在还是要以休息为主,陈疏影就告辞了,只说晚上还会过来送吃食,陆晚君知道自己受伤难免这些人要照顾,只好连连道谢,也就却之不恭了。
陈疏影走后没多久,穆思晨便来查房,一番望闻问切,吩咐了护士对输液的药物做了一点调整,然后对陆晚君道:“恢复的不错,你再加把劲,过两天就可以给我去王记买椒盐花生吃了。”
“要吃椒盐花生还不简单,我这就可以去给你买。”
说着,陆晚君当真还要作势下床,穆思晨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动作之迅速倒显得李云归伸在半空的手有些突兀了,好在大家注意力都在陆晚君身上,并没有过多注意到。
“你可消停些吧,别想在我这里赖床位耽误我赚钱。”
陆晚君被穆思晨按回床上只好安分,李云归却突发奇想,道:“要不我给你把把脉?如果真的好了的话,陪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你会把脉?”
穆思晨与陆晚君异口同声,看向李云归,李云归微微一笑,伸手已然摆出来架势。
见状,刚刚还在说笑的陆晚君和穆思晨笑不出来了,因为有经验的医者是可以通过脉象判断出性别的,可是,穆思晨可以以医生的身份阻止转院,陆晚君可以搬出大夫人让李成铭放弃给他重新检查,二人现在却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拒绝李云归的把脉,无论如何,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拒绝都会显得刻意而奇怪。
想到这些,陆晚君身体紧绷,欲言又止。消毒水的气息裹着窗外飘进的槐花香,在病房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空气里弥漫着几分凝滞的沉静。陆晚君与穆思晨交换了一个眼神,可似乎谁都没有想到能够破解这一刻的办法,陆晚君的心思飞速转动,而李云归已经搬了凳子坐到病床边,显然做好了准备。素白的手指轻轻抬起,缓缓搭向陆晚君的手腕,指腹带着刚洗过手的微凉,像一片雪花即将落在烧得滚烫的皮肤上。
李云归的拇指无意识地擦过陆晚君腕间的皮肤,那动作温柔得让陆晚君心脏猛地一缩,却有着无法拒绝的力量。陆晚君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皮肤下疯跳,每一次搏动都像要撞碎身上的伪装,宽大的病号服领口下,束胸勒出的红痕还泛着疼,喉咙微微发紧,而此刻李云归的指尖已经略过腕骨,稳稳的搭在了陆晚君的手腕上。
穆思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像是认了命一般抬头看天花板,似是要将那里看出个窟窿,好让她逃离这样尴尬的气氛。
病床上的陆晚君不敢去看李云归,可是几乎逼近生存本能的情绪,让她又不得不看向李云归,她想要观察她的反应,就像要观察最后的审判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临一般,李云归的神色很平静,眼底只有冷静的探究。
李云归并没有发现外界的反应,她眉头微蹙,目光专注地落在自己的指尖,仔细的分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那频率偏快,强度却比寻常男性弱了些,这让她的指尖又加了几分力,指腹在腕骨处轻轻滑动,像是在确认血管的走向,又像是在捕捉那丝不寻常背后的真相。
片刻之后,李云归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先前紧抿的唇角也悄悄松了些,只是目光依旧落在指尖,没有抬眼去看陆晚君。方才眼底的冷静与执拗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平静,她的指尖缓缓收起,那动作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