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坐下。”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对一旁瞠目结舌的徐晋柏说。
徐晋柏忐忑地坐下,觉得自己怕是要死了。
苏禾讽道:“怕还跟来?你还真信他。”
对,是陆同学让他跟来的。徐晋柏瞬间反驳了自己的想法,陆同学不会害他。
要是这么说的人是谢同学,他这会儿倒是可以想想遗言了。
“……哈?”
徐晋柏一惊,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嘟囔出来。
而苏禾满脸复杂,像听到天方夜谭:“我看你说反了。”
徐晋柏激动:“不许你说陆同学的坏……”
“那你就说谢潭那小鬼的坏话?”
“额……不是,谢同学也很好的,我只是……”只是有点怕他。
有点。
苏禾没表情地看着他,但心里并不生气,这很正常,那小鬼的气势可比他还吓人……也不仅是气势,有些事,谢潭真的做得出来,苏禾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仪式。
他亲眼见过这个仪式。
……他得看着谢潭。
“既然你知道他很好,那就来吧。”苏禾说。
他也知道,谢潭在帮这些人“洗杂质”。
他以为那小鬼冷心冷情,还大为放心……结果,到底还是她的孩子。
无所谓,只要谢潭他自己没事,他都会帮他。
眼前这个弱鸡,当初就是她亲自拜托带走的无辜路人,就别留下来再给小鬼头添乱了。
“念。”
徐晋柏一激灵,说:“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笔动了起来。
“额……我怎么救你?”
苏禾眼前的人慢慢变了。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坐在对面,这副样貌太过遥远,反倒令人陌生,苏禾都一愣。
这是十二没被做成观测前的样子。
观测离神还远着呢,但已经不能算人了,少有能完全保持住人形的。
像十二这种又没天赋,又被洗去过黑山羊烙印,又没有烟雾镜因果的人,变成观测,就更是如此。
但他只是一瞬恍惚,并不为其所动。
自己选的路,该。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这个笔仙身上,完全没有苏荒的气息。
家主不在十二的身上!
那会在哪?即便是校园开放日,为封闭的未来撕开一道口子,也不是谁都能进的,这都是本来就有因果纠缠的人!
如果不是十二,那还能是谁?
一个念头飞速闪过,刺了他一下,然而没给他心惊的机会,视野里,忽然亮起一束火光。
笔仙纸烧起来了。
第148章 笔仙笔仙(25)
火光微弱, 但在昏暗的教室里,也如夜航灯塔的一线红光般,有骇人的光亮。
苏禾反应过来, 咒语是徐晋柏说的,所以十二的命运替身应该坐在他这里, 对面的小少年其实是鬼火的反光, 就像镜像,火早就烧起来了。
小少年的脸在鬼火的映照下, 更显出几分非人的苍白, 他那双崇拜的眼睛也有了妖冶的光,让苏禾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 翻出一些与她无关的黑山羊事迹。
“叔叔, 他们说你是家族里最厉害的那个!你教我打架吧!哎呦……别打我的头, 要长不高啦!”
“叔叔叔叔,你来看我了吗?哦……来找大人们的, 他们在那里, 没事,就当我来看你!……哎呀, 怎么又锤我的头!”
“叔叔,你在难过吗?这本字典怎么了吗?”
“叔叔……呜呜我为什么也要走?我不想离开——我不听我不听, 你也要赶我走, 还不是嫌我废物!我不是废物!我可以留下来帮你,帮家族, 让那什么教团付出鲜血的代价!”
“叔叔, 我都知道了。原来当年是你与那些叛徒里应外合,害死了爸爸妈妈,害死了那么多族人, 让黑山羊差点灭族,你也是叛徒。”
“苏禾,记得你姓什么,不要被我抓到,否则……我杀了你。”
他和便宜侄子好像就见过这么几次,他记不清了。
他在家族里有血亲,有兄弟姐妹,有寄予他厚望的长辈,有崇拜他的同族,然而他从没有感受到所谓血缘手足的牵绊,只觉得他们哪哪都怪,一个都聊不来,也处不惯。
就像老东西夸他是“狼”一样,但他是一只普通的狼,却误入诡异的黑色羊群,就是待不到一起去。
硬要说的话,她曾经煞有其事地说过“听起来像生活在伪人堆里的正常人,辛苦了”,然后踮着脚,小大人地拍着他的肩膀。
他丝滑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不一定是正常人,但黑山羊绝对不正常。
十二的父母,也就是他血缘上的哥哥嫂子是不折不扣的黑山羊。她留下的反诅咒,只对想脱离黑山羊的族人的孩子有效,按理来说,十二没有洗清如此肮脏血液的资格。
十二的父母在她点燃的仪式里迎来真正的死亡,所以,是十二小时候总往他眼前凑,占上了一点他的因果,被反诅咒认为算是“他的孩子”,才脱离了黑山羊的烙印。
这是她留给他的祝福之一。
结果呢?不仅是毛遂自荐成为观测,黑山羊图……最初就是十二研究出来的。
便宜侄子说他是他的污点,苏禾冷笑,他何尝不是他的污点?
他下了地狱,哪有脸见她?
但他还是想见她。
所以,他已经搞砸一件事,不能再搞砸另一件事了。
她的孩子……谢潭,他不能看着他送死。
苏禾一垂眼,另一只手直接攥住火苗。
火苗一滞,没能烧起来,只扩开一层红光,白纸透成鲜红。
纸是谢潭画的,也就是仪式是谢潭亲自布的,没那么脆弱。
所以家主将火藏在十二的命运替身里,摆了他们一道,等他们用十二请笔仙,火就会烧到纸上,破坏仪式。
能在代表另一条世界线的笔仙里藏东西,呵,那老东西果然也成了观测之眼。
慢慢发黑的火焰在苏禾掌心翻滚,照亮他锐利的眼睛,像淬火的刀。
那么,家主在哪?
陆今朝没有表情,往楼上走。
光的存在如有实质,于是,黑暗的存在就像只是为了熄灭光,是“空的”。
但长长的楼梯上,黑暗比光还有实质一般填满空间,拖在他的身后。
他感受到楼上那些嘈杂碍事的鬼影离开了,还算识趣。
丝丝缕缕的血腥气钻进他的鼻腔,在他的神经上跳舞,是阿潭的味道。
那味道当然是好闻的,让黑暗生物如痴如醉,但不足以迷惑他。
那是好用的信标,让他能找到那个人所在的方向。
那个人……谢潭本身,才是让他如痴如醉的存在。
他在门前静静站了几秒,一推开门,立刻换上灿烂而明朗的笑容:“阿潭!”
窗户都大开着,风吹过空荡荡的教室,抚平了陆今朝的笑容。
他琥珀色的眼睛阴冷地一转,看向窗外的宿舍楼群。
“嚯!”
谢潭睁开眼睛就听到教主夸张的喊声。
他从床上坐起来,身上还盖着新拆的被子,有股工业味道,但不重。
他在一间两人宿舍里。
宿舍看着没人住的样子,空荡荡的,有种几十年没见过阳光的阴森,他身下的这张床还是新铺的。
他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脱离幻觉,脑子也清醒了,就是冷汗被吹干,过热后是止不住的冷。
但也比浑噩好多了。
这是迟钝的抑制剂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做什么的了?速度堪比止痛缓释胶囊。
一目五中的老二规规矩矩飘在一边,嘴却吐出教主的声音:“好点了?你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带你逃走这一路,妖魔鬼怪发狂一样往上扑!”
是被他的信息素引来的。谢潭瞥了眼窗外,却什么都没看到。
“放心吧,死追不放的那几个已经没了。”
“用我说谢谢吗?”谢潭冷淡道。
“不客气。”教主的声音依旧笑嘻嘻的,“但你谢错了,不是我杀的,它们快扒上你的时候,突然‘呜’地一下就烧成灰烬了,差点燎上我呢!”
谢潭没什么反应,他发现教主和习瑞有点像,不,比习瑞还烦多了,不理就是最好的。
可转念,灵光擦过他的神经线,让他平白战栗一下,他突然看过去。
一目五中的二哥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嘴,对着他意味不明地笑。
“但你确实该谢我,是我及时把你带走,知道转换器……噢,太阳在那,还往那里凑?”
谢潭心里想,关你屁事,我就想见他。
但他也听出教主的潜台词,他在社团楼注射抑制剂,药效起了一半,到老教学楼那么久,总该缓解得差不多了,却反而愈演愈烈,就是因为陆今朝在那里。
可是他用了契诃夫之枪,将抑制剂与烟雾镜液体相联,平时他待在陆今朝身边,的确缓解很多……论坛还总调侃这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