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但还是有区别,夏无尽说,张成潇与她梦中的样子、言行举止都一致,张成潇却说,梦中的夏无尽,有时候是重影的。
  他以为还是在梦中的缘故,难免模糊不清,但那影子有时候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和夏无尽的淡然不同……阴森森的。
  每当他有点疑虑,仔细观察、思考,却又觉得那就是夏无尽没错。
  就在这时,电话里,谢潭身边沉睡的小霖终于醒了,今日过了假头七。
  她在半梦半醒间就听到他们的许多话,急着醒来一样,睁开眼睛就死死抓住谢潭的胳膊,沙哑地说:“就是女鬼……一直缠着我的,就是女鬼!”
  她说的不是夏无尽的妈妈。
  谢潭安抚地拍拍她,轻声说话时,像诱导一样:“你知道她是谁?”
  “我知道她的名字,她自己说的……她叫夏无尽!”
  依山傍水的高档会所里,顶层的私密包间,一对眉眼里三分相似的兄妹相对而坐,气氛诡异。
  窗外的绿意既是自然探出的触角,也像在遮蔽天日。
  夏长风满脸疲惫,沉声道:“涓涓,我知道你不喜欢锦锦……”
  “你更想说我嫉妒她,我恨她吧?”
  夏永眷今天难得没有珠光宝气的,只是戴了简单的配饰,对平常的她来说,已经是“守孝”的素净程度了:“那是很早以前了,我不嫉妒她了……我可怜她。”
  “……什么?”
  “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哥,也难怪,常盛需要你,你太忙了。”夏永眷平静地说,“我一直认为父亲把我当联姻工具,事实也确实如此,不需要我有什么爱好,只需要我最后是一个合格的新娘,却把她当小公主,想做什么都可以,专业想读什么读什么……心理学,哈,青心项目也有为她重启的缘故吧?”
  她握着杯,沉默好一阵,又说:“可后来我发现,当个联姻工具已经是好结局了,我才是占便宜的那个,她……锦锦她,生来就是一个‘壳’,她从出生起享受的一切都是‘临终关怀’。”
  夏长风越听越不对:“什么是壳?”
  “就是供奉给某种东西的肉身,等待另一个灵魂随时入住,到那时,她自己的灵魂就得清走,给真正的主人让位置。”夏永眷说,“你去过祠堂吗?”
  “当然,我们都去过,每年祭拜的时候……”
  “不是家里的那个,是山里的那个,就在公墓下面。”夏永眷打断他,眼里有几分幽冷,又像是恐惧,“你该去那里看看,也许能看到熟悉的名字。”
  场面陷入沉默,只有杯碟相碰的清脆声音。
  “是我不够了解。”夏长风认清了什么,突然说,“涓涓,你知道的比我多,你直说吧,算哥求你。”
  “夏无尽……多好的名字。”夏永眷讽刺一笑,“这是一个死人名字。哥,咱们的父亲给最小的女儿,取了一个死人的名字。”
  夏长风彻底愣住了。
  但夏永眷不肯放过他似的,心里憋了许多的话,发泄一样地追击道:“我们的名字虽然没用死人的,但也像咒语一样,对吧?一个关于常盛……长生的咒语。”
  她幽幽道:“我听嫂子说,你最近经常梦游,还会突然控制不住情绪,有一次还吓哭了你自己的亲儿子,有这回事吗?
  “不,我应该问……你记得有这回事吗?”
  第87章 阴桃花(17)
  他不记得。
  他不记得有这回事。
  他的身体里难道也有……
  “别回去。”夏永眷深深地看着夏长风, 说,“小心黑山羊。”
  这是夏永眷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养虎尚且为患,何况是靠恶魔发家的他们了。夏长风苍白着脸, 难道一切都是苏家做的,答应前来, 也只是自导自演?
  四季山下的公墓内有一条秘密通道, 通往荒坟下,有一间教室大的祠堂, 阶梯供台上有许多名字, 高位的几排都姓苏,往下, 姓什么的都有了。
  在中间段的位置上, 有一个往生牌位上写着“夏无尽”。
  夏绵峰将这尊牌位请下来, 磕头上香,嘴里念念有词。
  最后说:“祖宗显灵, 祖宗显灵。”
  蜈蚣长长的身体转着钻出墙角, 人脸挤过来,就是夏绵峰的脸。
  夏绵峰:“您一定要这么来见我?”
  “那个道士养的邪物确实好用, 难怪拿班作势,还想和教团谈条件, 青云观用这些腌臜玩意, 在权贵和富豪身上赚了不少钱吧?”人脸蜈蚣摇摇脑袋,五官融化又重组, 变成夏无尽的样子。
  它绕着牌位看了两圈:“这位也没到你祖宗的辈分吧。”
  “我虽然没见过姑姑几面。”夏绵峰更深地跪拜下去, 一脸正气,“她的智慧与选择,也值得我当祖宗供奉。”
  人脸蜈蚣赞同道:“她是聪明人, 最先看穿黑山羊的颓势,改投明主,只可惜你父亲迂腐,本来就没认回她,这下更有理由让她自生自灭,但也幸亏如此,你们家没人知道她的名字,才能把名字给你哥的孩子。”
  夏绵峰:“所以夏家也该换一个明主了,只是没想到黑山羊会来。”
  “当然会来,他们也知道夏源川命不久矣,但他那大儿子态度暧昧不清,居然想两边不沾,中立的最先死。”
  “牌局上本来也不需要他的态度,他只是我那大哥给自己养的壳,大哥快不行了,苏家人来,就是帮他夺舍的,毕竟他对黑山羊最忠心不过。”
  “是啊,把妹妹卖给黑山羊做实验呢,不过也是,你爷爷搞出来的私生女,你爸本来也不喜欢这个妹妹吧。”人脸蜈蚣说,“亏了你一家都是冷血的混球,有你哥先搞夺舍那套,你姑姑的夺舍就可以一并嫁祸给黑山羊,扰乱视线。”
  “当然,等姑姑上位,自是教团有力的左膀右臂,云松前辈,教中正在法会,可还有我能贡献的地方?”
  “向太阳神歌颂,少不了人祭,刚好这一行知情者,也算庆贺你姑姑即将死而复生,教团如虎添翼了。”
  “自然、自然,那么主祭品选?”
  “上面的意思,用那个‘引子’,怪物们都往他眼前凑,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这……我以为那个少年是教中盟友?就这么把他卖了?”
  人脸蜈蚣显然得到上面指令,一改忌惮的态度,轻飘飘说:“教团只需要归附,哪需要什么盟友?是他自己没看清啊,此事交给我,你把‘路’毁了吧。”
  谢潭和陆今朝说完晚安,回到客卧,关上大灯,再点开陆今朝放的水母小夜灯。
  梦幻的色彩里,多足动物爬过,人脸从夜灯顶部的空洞钻出来,被照得青一块、蓝一块、粉一块。
  它还记得谢潭的话,这次变的是徐晋柏的脸,用社畜先生的苦相脸笑出妖魔气。
  徐晋柏要还在这里,能当场吓抽过去。
  谢潭在书页上的指尖一顿,品出一点威胁的意思。
  这不就是在说,你们这些天在做什么,它都知道吗?
  然而他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像没看见蜈蚣似的,蜈蚣后的云松大师就先开口,与他核对情报,解释夏无尽的情况。
  那个张成潇是另一个夏无尽情人后来的儿子,身上有他们当初的定情信物,以这份微薄的缘分作为纽带,将两个夏无尽的梦相连,形成路,以便另一个夏无尽夺舍。
  “另一个夏无尽是被除名的夏家私生女,夏源川的姑姑,被黑山羊做成了观测,教团中有擅卦者,做了对应,她应该是观测七,苏禾就是为了复活她而来。”
  谢潭可有可无地点头,目光还落在书上:“是黑山羊会做的事。”
  人脸蜈蚣笑眯眯的,心里却想,他果然什么不知道。
  黑山羊的目的是让夏源川夺舍夏长风,继续当黑山羊的狗,而教团的目的是让夏无尽夺舍现在这个夏无尽,抢过夏家,为教团所用。
  亏他当初恭敬有加,以为这是教团都要小心对待的人物,但上面的新指令让他咂摸过味了,领导态度一变,他的态度自然也变了。
  管谢潭和苏禾什么关系,苏禾连此行的目的都没有告诉他,说到底,他也不是苏禾,还忌惮什么?
  在教团眼里,少年只是棋子,好用就行,到他发挥的时候了。
  但人脸蜈蚣还是有几分警惕,见谢潭头都不抬,多看一眼,以为是什么秘辛古籍,但发现只是枯燥的山水画理论著作,还个图都没有,不讲技法,多是玄之又玄的话。
  它只得夸句“雅致”,却逗笑了谢潭。
  因为谢潭想起这更枯燥的第二卷开头,画乌龟的那位就写下一段评语:
  【看不懂,但适合装格调,附庸风雅者必为我倾倒,夸曰“雅致”、“高级趣味”。】
  真是个爱挖苦的。谢潭合上书,脸上还有未散的笑意,似乎心情不错:“那依云松大师看,怎么做?”
  “我还真有一个主意,就不知道谢小先生是否有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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