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人本不该是谢婉兮,毕竟按姜国俗例,她是世家贵女,又有如此才名,该当太子妃,做姜国下一任皇后的。
  也她不知怎么说动家里,竟让永安王同意将她嫁给年过花甲的老皇帝。
  谢婉兮笑容未变,“殿下谬赞了。”
  “贵妃娘娘,先落座吧,希望您能尽兴而归。”
  “多谢殿下,那婉兮就先告退了。”
  谢婉兮躬身行了一礼,随着小厮的指引去内堂,到无人之处,笑容也淡了下去。
  她果然没看错,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太子就是个披着羊皮的豺狼,阴险狡诈,睚眦必报,不过就是内涵了句皇后之死,他下一刻就得找回场子。
  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
  跟着小厮的指引,来到内堂,此处是女客聚集之地,已经来了不少人,正拉着自己相熟的贵女谈天。
  见到她,贵女起身行礼。
  “平身,”谢婉兮柔声开口:“各位就当我是自家姐妹,不必拘礼。”
  “妹妹你来啦。”
  一个身着紫色华服,头戴玲珑步摇金珠钗的女子起身走向她。
  此人正是如今朝野风头最盛的二皇子的生母,淮阳王的妹妹,淑妃。
  自谢婉兮入宫之后,淑妃就常到她宫中拜访,或许是想从她口中探听谢家是否有意竞争君位,或许是以为她是柔弱可欺的呆木之人,想拉她入二皇子的阵营。
  谢婉兮四两拨千斤地应付过去,还从她那听了不少宫中秘事。
  “淑妃姐姐。”谢婉兮躬身行礼。
  本来她们品阶相同,无需行礼,但谢婉兮一向以温顺之态示人,对比自己入宫早些的妃子,也一直是行礼的。
  “好妹妹,咱们姐妹就不要客气了。”淑妃挽住谢婉兮的小臂,将她带到自己位置旁。
  谢婉兮听着,只是浅笑颔首。
  位子旁,是早已来到的贤妃,贤妃温婉娴静,喜好礼佛,好似真像那出家人,清心寡欲,对其他事都不是很上心。
  贤妃是敬文王的妹妹,敬文王与镇南王二家,关系一向亲近,因而她与皇后还未入宫之时,就已是多年的闺中密友。
  谢婉兮有些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实性,毕竟太子六岁回京,孤立无援,被众多皇子欺负时,贤妃可是袖手旁观的,只是太子七岁后,贤妃又乐意去护着他了。
  如此算来,贤妃还算是太子一党。
  谢婉兮朝她躬身行礼。
  如今皇帝陛下年事已高,而太子殿下尚还年少,没有政绩,众皇子蠢蠢欲动,想要越轨夺得君位。
  当下朝堂局势混乱,各方角逐,互不相让,其中最有希望继位的是二皇子还有太子,姐姐的十三皇子并不被看好,但浑水之下,谁又能说得清楚?
  贤妃回以一礼,并未多说。
  谢婉兮也不在意,她们二人关系平平,只维持着表面的礼貌。
  落座后,又有贵女来攀谈,谢婉兮浅笑回应,温顺有礼,让人挑不出毛病。
  只是面上应付着,心里却暗暗思忖。
  这皇城表面繁华,内里却是污秽不堪,姐姐那样单纯美好的人怎会适应?
  姐姐曾与她有过几封书信,说是身子莫名变差,容易染病,不易转好,御医也查不出毛病。
  父亲曾送一名医跟着姐姐的十三皇子,那医师悄悄替姐姐诊断过,说姐姐的症状像是被人下了毒,但一直找不出是何人所为,也一直未找出毒物。
  直到两年前,姐姐香消玉殒。
  想到此,谢婉兮还是难免心痛,母亲在自己两岁时就离开人世,后面几乎都是姐姐将她带大。
  那些年父亲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家里,是长姐把她接去宫中,将她拉扯带大,直到十岁,她才被父亲接回了家。
  宫中歹人太多,个个都是面慈心狠的豺狼,入宫之后,谢婉兮无处不谨慎小心,衣食用物,无一不查。
  只是入宫一年,还是未能找出当年谋害姐姐的歹人,就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此时,一个婢女来摆放糕点,谢婉兮还在和其他贵女说着话,无意低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垂着头的婢女脖子上,有一小块红色胎记。
  谢婉兮没有多在意,继续和贵女们谈着天。
  婢女放下糕点,就躬身出去,继续去前厅伺候。
  前厅,姜昭也在应付着来和她攀谈的大臣。
  言谈有度,温润有礼,无愧她“谦谦公子,举世无双”之名。
  待大臣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听歌赏舞,姜昭才得空下来,拿起手边的桃花糕,轻咬一口,软糯香甜,口齿留香,不愧是林熙找来的厨子,就是有水平。
  眯了眯眼,看向左侧前排位置上的姜赤。
  他不时挪动着身体,趁人不注意还要抓一抓身上,像垫子有刺似的,一直坐不住,真是有失皇家颜面。
  “十皇兄,”姜昭唇角带笑,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看起来依旧温润如玉,“看你老是乱动,是垫子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孤给你换一换?”
  本来其他人都在忙着听歌赏舞,没人留意他,姜昭这么一问,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了。
  姜赤黑着脸,忍下身上的痒意,咬牙道:“不用,挺舒服的。”
  “噢,好吧,那看来是孤多心了。”姜昭浅笑着,继续欣赏姜赤此时的样子,明明痒得要死,却不敢伸手去挠,脸都憋扭曲了。
  姜昭心情很好,林熙这个药不错,之后再找她拿点。
  姜昭还在欣赏姜赤憋屈的样子,一个身穿劲装的女子来到宴席,没去自己的位子,直直朝她走来,“臣参见太子殿下。”
  收回视线,看向来人,那人穿着一身紫色劲装,腰间缠了几圈黑色编带,面容英气,眉眼冷峻,虽是垂首,但骨子里的傲气不减分毫。
  姜昭起身微扶起她,“风将军不必拘礼,快快平身。”
  此人是镇南王之女风栖野,四年前,镇南王世子风青阳遭人谋害,死在皇城。
  陛下震怒,下令彻查此事,最后查出,是风青阳之前招惹的江湖野士,心怀怨恨,在风青阳出游之际,将其杀害。
  堂堂镇南王世子,一生竟这样草草结束,多数人对这个结果心有怀疑,毕竟风青阳武艺高强,智谋无双,怎会如此轻易就被杀害?
  但这是陛下亲自命人调查,公布出来的结果,即便心存怀疑,也无人敢提出异议。
  风青阳死后,牵扯出了另一个问题,即皇帝十四年前下旨,各诸侯王世子五岁后,必须送到皇家开设的学宫——文翰宫学习,及冠后入朝为官,直到诸侯王去了,才能回到封地,继承封号。
  镇南王风家,一生只娶一人为妻,因而不如其他世家人丁兴旺,连续两代,竟都只有两个孩子出世,风青阳是镇南王家唯一的男儿,他死后,谁来继承镇南王的封号?
  或者说,谁来替他继续留在皇都,成为陛下牵制诸侯王的质子?
  死了世子,镇南王府只剩下一个女儿,无奈之下,镇南王竟将女儿风栖野送到边关,让她和戍边战士一起上阵杀敌。
  风栖野不辜负他的期望,在战场上用兵如神,势如破竹,仅仅两年,就将连年骚扰姜国边境的南明人打得节节败退,不敢再侵扰姜国领土。
  皇帝欣赏她的才华,破格封她为宁安将军,统领皇城北门禁军,允许她上朝议政。
  因而,她是唯一一个,能以女子身份出现在满是男子宴席上的人。
  让风栖野坐到身边的位子上,姜昭低声问道:“表姐,你怎么过来了?”
  姜昭六岁前都养在风家,虽然现在已过去多年,但她们二人一直都有书信来往,感情还是十分要好。
  “我查到一点东西,关于大哥的。”风栖野低声道。
  姜昭抬眼看她,风栖野一入皇城就开始追查兄长遇害之事,姜昭也一直帮忙,但都没有收获。
  “和谢家有关。”
  “谢家?”姜昭低低呢喃,“永安王?”
  丝竹声声不断,柔美的舞姬随歌起舞,宴会上接杯举觞,但众人的视线,却或多或少落于高台上的太子身上。
  席上一红衣青年,懒懒地斜坐在位子上,一手捏着白玉折扇,另一手握着酒杯,将酒送至唇边,浅浅抿了一口,赞到:“好酒。”
  此人正是被称为“玉树临风,一代天骄”的淮阳王世子——祁任。
  将酒杯放下,祁任眼神落到高台上的二人身上,微微眯眼。
  宴席不过半日,都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谈天,这表姐弟二人,是生怕别人不知他们感情深厚吗?
  正好一婢女来摆放新糕点,祁任垂眼,准备斟酒,却在看到这婢女后顿住。
  这胎记……
  祁任脑海中闪过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在相同的位置,那人也有一块红色胎记。
  只是,那家的人,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死光了吗?
  婢女摆放好糕点后就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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