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鲛人不要捡 第163节
但这样也会带来一个问题,那便是在查清真相之前,她或许会一直背负着嫌疑。他一边说一边时刻注意着江渔火的反应,她会告诉他实情吗?
“那件东西,在李梦白手里。”江渔火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他们在禁灵大阵下杀人取物,司徒信临死前一直希望毁掉那颗东西,虽然她是和李梦白一伙的,但取走那件东西毕竟违背了司徒信的意愿。
伽月其实在心中早料到这个答案,但此时见她愿意对自己坦诚,不由又生出欢喜。
却听江渔火道,“墨玉江底的那枚与我无关,那夜在封魔印下我并未见到。”
伽月唇角轻抿,点了点头,“嗯,我相信你。不过,往后我还是会以审查的名义来找你,你介意么?”
她知道的都说完了,继续审查是为了什么,江渔火心里当然清楚,虽是为了渡命息,但这话从伽月口中说出来,不知怎的就多了几分令人面红耳热的气氛。
套着一层公事的名义,却要干与公事不符的事情。
想到这里,江渔火就一阵不自在,连带着心跳好似都快了几分,她胡乱摇了摇头便要出去。
真的不能再和他待在一起了,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等等。”
江渔火已经出了门,便想装作没有听见,但那个清凉的怀抱再度从后面环了上来。
他真是……江渔火无语望天,她记得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正在她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挽留的话时,却听身后之人轻声叮嘱道,“小心李家人。他们和羽族有过结,虽然你换了身体,但血脉里还有从前羽族的力量,他们现在已经发现了。”
江渔火蓦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日夜思念的脸庞这般近在咫尺,很难忍住不在上面亲一口。伽月轻吻了一下她脸颊,如实道,“从前便有过怀疑,在你昏睡的时候,李梦白来过一次,他和我说了大宗师和你说过的话。”
江渔火震惊不已,李梦白原来听到了吗?
可羽族已经消失了,李家又怎会和羽族结怨?
一次误入,未曾想醒来后会是这样的局面。那么,那个故意引她入局的人究竟是何居心?
江渔火带着一堆疑问离开了,还未走出多远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李梦白。
李梦白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笑盈盈的,“好些了么?我来接你回家。”
原以为他会紧追不舍地问东问西,这般平静得有些异常。
江渔火没有避开。
临出门前,伽月细细清理了一遍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气息,李梦白应当是什么都闻不到的。
但如今面对李梦白,她竟还是有几分心虚。
李梦白没有带她回李家,而是去了她第一次来过的那间郊外别院,精致富丽,比之沉郁压抑的李家主家更多了几分舒适。
因为心虚作祟,一路上江渔火几乎都依着李梦白,他要慢悠悠地牵着她在大街上走,要不时停下来抱一抱,而后整理她的鬓发衣角,江渔火都认了,只偶尔问一问明日祭祖的情况。
所以当回到别院,李梦白提出来要帮她梳头的时候,江渔火也没有拒绝。
发丝散开的那一瞬间,李梦白再也骗不了自己。一路上,他找了各种借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借机检查,他就知道那只鲛人不会像面上那样君子。
泪水滚滚落下,滴在江渔火发间,终于将那头隐藏着鲛人气息的乌发沾染上他的气息。
气息被特意清理过,却唯独漏了发间这一个地方,凭他的本事,李梦白不相信他会注意不到,那个鲛人就是故意的!
故意要让他发现。
以他多疑的性格,发现了一个便会去查其他地方。于是,显形的符纸在背后悄悄燃尽,江渔火身上沾染过的气息尽数显现。
触目惊心……
“咔”一声,玉梳断成了两半。
腰上、手上、脖颈……凡是露在外面的肌肤,甚至埋在衣领下面的锁骨,更不用说她的脸,从额头到下颌,衣服上,发丝间,挤挤挨挨,全是那只鲛人的气息。
那条贱鱼!
他怎么敢触碰她!他是狗吗,怎么敢到处碰她?!
疯子!觊觎别人妻子的疯子!
他要杀了他,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杀了他!
听到玉梳断裂的声音,江渔火刚要回头,便感觉到一滴滚烫落在她颈间。她怔了怔,一回头就看到满面泪痕的李梦白,明明一点声音也没有,却已经流了这样多的泪。
江渔火心头一跳,很有些慌乱地拿衣袖帮他拭泪,“李梦白,你怎么了?”
泪水越擦越多,她的衣袖都擦湿了。
李梦白忽然紧紧抱住了她,“对不起……是我没能护住你,对不起……”
颈间被李梦白的泪水濡湿,江渔火不由心软了几分,以为他说的是那间大殿的事,安慰道,“没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她的手轻轻搭在他背上,“别哭了,眼睛若是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李梦白哭得更厉害了,他心疼江渔火,也恨自己。
折羽殿里满地的血迹犹在眼前,她被血印压制到昏死过去,而那条贱鱼却趁着她昏迷做出这种事情!他折辱她,也是折辱自己。
可恨他如今还要受李逝川所制,不能时时刻刻护江渔火周全,才让她受了这般屈辱。
李梦白一边流泪,一边默默将她身上所有的鲛人气息全部清理干净,一丝一厘都不放过。
那条贱鱼的恶心气息,他知道就够了,不能再让江渔火发现了,她不该再承受这些。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
好在,他不用再等多久了。
因为明天,就是李逝川的死期。
江渔火任由李梦白抱着,听他喃喃自语般说了好多声“对不起”,尽管她也说了很多次自己没事,但李梦白仍旧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江渔火甚至有些怀疑李梦白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但他不说不问,她是不会上赶着去承认的。
只她是坦诚惯了的人,这样时不时的猜疑让她做贼心虚般难受。
她暗自决定还是要早日将鲛珠还给伽月,早日断了这样的来往。毕竟,她和李梦白才是订了婚契的人,她不该在这种事上欺瞒他。
过了好一会儿李梦白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松开怀中的人,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定定地看着江渔火。
“渔火,闭上眼睛,我要给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要这样神秘?
江渔火半信半疑地闭了眼,眼前似乎有极亮的光芒闪过,明灭之间,她的额心开始微微发烫。待那点热意消散之后,她听见李梦白虚弱中带着喜悦的声音,“好了,可以睁开了。”
江渔火下意识就想往额心摸,被李梦白第一时间捉住,“诶,不要乱碰,等我用朱砂封起来。”
他很快就寻了支平日练习符咒的朱笔来,蘸过朱砂泥,江渔火却在这时候去摸妆台上的镜子,脸也随之侧了过去。她想看看李梦白在她脸上画了什么,万一是什么丑东西。
李梦白不得不捏住她下巴,将她的脸摆正,“乖,不要乱动,待会儿再看。”
狼毫微硬的笔尖在她额间轻点了一下,李梦白对着那处吹了吹气,痒痒的,江渔火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李梦白已经将一面镜子举到她面前,镜子里的人还是那张白净的脸,点朱砂之前画的那些东西已经看不见了,只额间多了一点红,不偏不倚,正在额心。
江渔火看着镜子里的人有些出神。好生奇怪,这样小的一个红点,竟让原本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苍白寡淡的脸瞬间就变得冷艳了起来,漆黑的眸光,鲜红的额痣,看着是别具一格的美丽。
她想伸手摸摸那点朱砂,想到什么,抬眼问李梦白,“可以碰了吗?”
李梦白双眼还带着哭过的红,闻言立刻盈满了笑意,他放下铜镜,一口亲在那颗朱砂痣上面。
“不仅可以碰,还可以亲。”他的眼睛愉悦地眯了起来,“放心,不会掉的。”
江渔火感受着上面微微凸起的触感,仿佛是嵌入到了皮肤里,摸在上面和摸自己的皮肤没有两样,“这是什么?”
“解谪印。”
李梦白抚着那颗朱砂痣,面色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这个东西,可穿透天下间所有封印。往后,无论被困在什么样的封印结界里,你只要触上这里,念动咒语,它就能将你带出去,去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困住你。”
第170章 祭祖 等我回来,我们就一起回家。……
立冬, 延陵,青梧山。
李家的祖陵选在青梧山的一片山谷中,和寻常人家在土中下葬修筑坟丘不同, 李家的祖陵依山壁开凿, 直接在山体中凿出墓穴, 既是取意山石不朽,也是贯彻仙者自山中修炼也归于山中的意涵。
江渔火看着满山满谷的崖洞墓穴, 不禁要怀疑这片山体是不是已经快被李家凿空了。
她有些不太理解,按理说修行之人到了一定阶段, 死亡时便会自动尸解,骨肉消散,归于天地, 魂魄离体,归于幽冥,在人间什么都留不下。而李家作为仙门中的第一世家, 族人也大多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为何还要和凡人一样对墓穴这般执念深重,代代延续旧习, 以至于到了如今的规模。
李家的人来了不少, 但相比一座座山体上被凿出墓穴, 这些人的数量恐怕算少的。
江渔火站在人群里,李梦白在她身边, 身怀降灵木的李烟萝在前面, 和李逝川以及几位李家主支的长辈在一起, 温一盏在她右后方,李梦白的身后。
温一盏没有住在李家,自从那日夜宴后她就一直没有再见过他, 那夜温一盏说过此行回来的目的,但再见已是这样人多嘴杂又有繁琐流程要走的场合,江渔火有心想询问他进展此时也不好多问,只目光交错时各自颔首示意,仿佛只是不太相熟的两人。
“走吧,看前面。”
李梦白牵住江渔火的手捏了捏,让她的目光从温一盏身上收回来。
前面就是陵园入口了。
只见狭窄的山隘两旁立着两尊持着剑戟的巨大石人,石人手中同样巨大的剑戟在距离地面不远处相接交叉,形成阻拦之势。
李逝川作为李家家主,站在队伍之首,如同入谱牒一般,他将指间血珠滴在石人身上。立时便有隆隆的轰鸣传来,地面微微震动,守门的两座石人缓缓将手中剑戟移开,为来人让出道路。
陵园前等待的人们纷纷昂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气势宏伟的一幕,唯有一人没有被这一幕吸引,目光始终紧紧盯着身前两人交握的双手。
祭礼在建在墓群前的享殿进行,江渔火还不算是李家人,不需要她做什么,只静静在一边看着。和她同样在一旁看着的,还有没有入过李家谱牒的温一盏。
偌大的享殿里,乌泱泱跪了一地,只有她和温一盏两人站在殿门交界处,既无心参与,也对殿内正在进行的仪式不感兴趣,宛如两个局外人。
说话不方便,两人便用传讯符传起信起来,将这两日的情况各自挑了些重要的说。
江渔火这才知道原来李逝川将温若心的尸身放进了李家祖陵,想来也是可笑,一辈子都想要逃离的人,死了还要和这个家族绑在一起,无怪温一盏一定要将她带走。
可是藏了那么多年,这一次李逝川会让温一盏带走她吗?
江渔火用传讯符问了出来。
半晌都没有信传回来,江渔火抬眸看面前的人——温一盏手放在传讯符上,目光也跟着凝在那片玉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出了神。
江渔火用灵气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温一盏才好似醒过来一般。
而后,她看见传讯符上新出现的两个字——“会的。”
那就好。
江渔火心中替他高兴,不由牵出一抹笑容。一抬头,正看到温一盏也对她笑着,可看清他笑容的那一刻,江渔火迷惑了,她觉得师兄好像不是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