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鲛人不要捡 第19节
后背肩胛的位置又开始灼烧起来,剧烈的疼痛伴随的痒意,有什么东西疯狂地想要破皮而出。血液里不愿被压制的力量在啸叫着,原始的渴望战斗的烈火让她整个人的体温迅速上升。
小江余光瞥到壁面上的蓝矿石,光滑的幽蓝石面倒映出她灼灼燃烧的金瞳。
无数颗矿石,无数双燃烧的眼睛。
喉管上下滚动,一声吞咽——
是乌虎,因为太过紧张,咽了口唾沫。
蓝矿石上立时闪现一道冷光。
巨型蜘蛛察觉到身下的声响,露出金属般的尖牙,对着乌虎的血管就要刺进去,里面涌动着它渴望已久的甜美的、温热的鲜血。
背后的少女纵身起跳,抬手,握着短刀的手迸出青色的筋脉,血脉中最原始的力量全部汇集于刀刃。
乌虎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蜘蛛的獠牙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却被定在原地一样无法动弹,明明心里在嚎叫着逃离,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木僵着,他的嗓子也被堵住了一样,连一点求救的声音也发不出。他还没有长大,没有成为寨子里最强的武士,他不想这么早就去见祖宗!
“嗤——”
乌虎没有看见祖宗,他看见蜘蛛獠牙停在离他不到三寸的地方,而后蜘蛛巨大的身体裂开成两半,露出后面握着短刀的江渔火——
白皙的面皮上沾着鲜血,金色的瞳孔似火一般燃烧。
她……她……用一把骨刀,把这么大的蜘蛛劈成了两半!
她的骨刀上还在不断地滴着像血又像脑浆之类的液体,这把刀乌虎也是见过的,不过就是用野兽骨头磨成的小刀,锋利程度远远比不上他阿爹拥有的那些真正的武器,甚至不如寻常人家割草的镰刀。
用这样一把玩具一样的刀直接贯穿了蜘蛛坚硬的外壳并且撕裂了它——这该是多大的力道?
乌虎觉得他都要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他一屁股跌在地上,不知道被蜘蛛吓的还是因为看到了江渔火的眼神,那样摄人的眼睛,让人从心底里想要臣服。
小江收起刀,胡乱擦了擦同样满是粘液的手,“你没事吧?”她对着乌虎伸出手,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乌虎惊惧着,但还是把手递给她,两只同样属于少年人甚至同样带着茧子的手握在一起。灼热的温度从另一只手上传来,此刻的乌虎觉得,这只手的主人无比可靠。
但他忽然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紧缩。
“小心!”
乌虎一声惊呼,下意识将小江往地上带。
小江没有防备,乌虎突然的发力让她一个趔趄差点倒在乌虎身上,好在她反应迅速,稳住了身形,同时她也从乌虎的眼睛里看到正在向她头顶挥下的足刃。
足刃落下只在瞬息之间,小江没有受伤的右手被乌虎紧握着,可以去抵挡的只有先前已经受过伤的左手,如果不抵挡,垂死挣扎的蜘蛛利足足已切碎他们两人的身体。
断臂求生,小江不用思考也知道怎么选。
就在足刃即将触到小江手臂时,一道蓝色的光束比她的手更快,从她身侧飞冲而起,直接将那只利刃一般的蛛腿击为碎片。
变化发生在霎那间,但洞穴里的三人都见到了。小江下意识向自己腰间看去,透明的琉璃瓶发出淡蓝的光,瓶中的鲛人正透过瓶口望着她,她从鲛人微小的面容上看出了责备的意味。
只看了一眼,小江就用手攥住了瓶身。
青黛和乌虎的目光落在小江腰侧,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发光的瓶子便被小江藏了起来。
乌虎心下更加惊叹,小江不仅有神勇武力,还有法宝在身。
青黛看小江的目光更加复杂,但她来不及多想。只见巨型蜘蛛被劈成两半的尸体迅速湮灭,随之而变化的还有周围的环境。
几乎是蜘蛛消失的瞬间,洞穴也变了个样。
哪里还有什么石门和长毛蜘蛛,堵在他们眼前的仅仅是没有开挖完成的石壁,上面还有深一道浅一道的开凿痕迹,而碎石地面上还留着一些工人开凿的工具。
这才是一个正常人工开凿出的矿洞该有的模样,那方才的又什么地方?
小江感觉后颈有阵凉意,隐约是从洞口处吹来的凉风。而在方才的洞穴里,根本就没有风,仿佛一个隔绝的空间,让人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
青黛伸出手,任凭风从指缝滑过,她也发现了先前的异样。
“是幻境,有人在矿洞里设下了阵法。我们应是不小心走进了阵法,所以一直在幻境里面兜圈子。直到杀死那只蜘蛛,也就是阵法的守护者,令幻境从内部崩塌,我们才回到了现实。”
乌虎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一晚上他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此刻脑子已经完全转不动了,更加无法理解这些从来没有听过的词语。
小江皱着眉看着这个诡谲的洞穴。她相信青黛的说法,她只是想不通幻境是怎么被触发的,如果他们能不小心进入幻境,那其他人也会吗?
——比如她爹。
风中隐约传来孩童低泣的声音。青黛和乌虎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追过去,果然看见抱着膝盖蹲在角落的六虫儿。
“六虫儿,是你吗?你怎么在这里,你先前跑到哪里去了?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乌虎立刻上前,一长串问题抛向瑟缩着的六虫儿。
“呜……我不知道,我一回头,你们就都不见了。我不敢动,呜呜呜……我好害怕……只有我一个人……”六虫儿不停抽噎着,抹着眼泪,断断续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说身边的人突然就不见了吗?所以你之前也没有在洞里见到过我们?”小江走在最后,听到六虫儿的话也忍不住发问。
明明矿洞只开凿了一条路,如果六虫儿一直停留在原地,他们举着火把进来的时候就一定会遇上,但他们互相都没有遇见,那就只剩一种可能,即六虫儿也不小心走进了可以让人消失不见的幻境。
小江还欲再问,却被青黛瞪过来的一个眼神打断。
“没事了,都没事了,都过去了。六虫儿别害怕,我们这就回家了。”青黛抱起六虫儿,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听到回家,六虫儿果然平静了很多,只是紧紧抱着青黛的脖子,趴在她肩上轻轻抽泣。
青黛侧过脸,对着身后的小江道:“走吧。既然找到了人,就赶紧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有什么事情,都以后再说吧。你手上的伤,也该立刻去找巫医大人看看。”
小江不再多话。四人沿着洞口的方向走,很快就走了出去。根本没有之前进去时那样深。如果出来的路才是真实的矿洞,那么进去时的变化,是从何时开始产生的呢?
出来时,小江一路都在观察着洞穴,千篇一律的石壁和点缀其间的蓝矿石,都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往哪里去?”
小江犹自在沉思中,没有注意已经到了神庙与她家的分岔路口,她下意识地就选择走回家的路,却被青黛一把拉住小臂。
“跟我回神庙,你的伤必须要让巫医大人治疗。”
听见“治疗”两个字,小江立刻挣脱青黛的手。背上的灼痛和痒感一直提醒着她,绝对不能让人看见。
或许是亲眼目睹了小江的受伤过程,青黛这次十分坚持。抓住小江手的时候才发现她的体温比常人高了许多,她又摸了摸小江的额头,果然又是一片灼热,她拧着眉看着小江的眼睛,目光里的担忧真切,“你发热了,我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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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靠近 小海,抱住了她…………
“跟我回神庙。”
小江摇头,躲开青黛的手,“我没事,不用管我。”
“可是,明明就很痛啊,我都看到了……”乌虎不敢看小江的眼睛,躲到青黛后面声音越说越小。
洞里拉他的那一把,他亲眼看见她瞬间变了脸色,不明白她现在还要逞什么能。但她最后劈裂蛛身的那一刀,又让他有些畏惧,不敢忤逆她。
六虫儿也肿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疑惑地看小江。
被三个人这样注视着,小江只觉得浑身上下爬满了蚂蚁一样难受,她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你们赶紧送六虫儿回家吧。”便立刻拔足狂奔,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她,转眼就没了人影。
直到逃回家里,关上房门,小江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坐在门背后,小江解下腰间的琉璃瓶拿在手里,刚刚跟她一起经历一场恶战又被一路摇晃过来的鲛人正扶着额头,似乎还没缓过来。
看到鲛人的样子,小江不由笑起来,她隔着瓶身用手指点了点小鲛人额头的位置,“头被晃晕了是不是?抱歉抱歉,原谅我吧小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话音一顿,眼神黯淡下来,“可是我藏着一些秘密,不能被他们发现。他们,好像在关心我呢……”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往下说:正是因为他们的态度好不容易发生了变化,她不能让他们发现她的确是一个怪物,一个背上会生出羽毛的怪物。
透过琉璃瓶,鲛人能看到白头发的少女微微笑着,但他看不出喜悦,反而看到她眼睛里的落寞。
夜深了,寨子里的人已经睡下,屋子里不再透出灯火。今夜却是个满月,地上的道路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
小江解下挂在腰间的琉璃瓶,将鲛人放入河水中,又解开他身上的咒术,原本只有手掌大小的鲛人瞬间恢复原形。
一条庞大而修长的鱼尾出现在河流之中,顺着鱼尾往上,是他可以遮住整个上半身的灰蓝色长发,以及不似人类的完美面容。
在相对宽阔的河里,鲛人终于可以舒展开自己的身体。皎皎月光下,置身流水中的鲛人显得更加美丽。
小江将鲛人放到河里,知道鲛人没入水中她才转开目光。
她松了衣带下水,整个人沉到河水里。矿洞里和蜘蛛搏杀时溅到了太多血,和她的汗混在一起,让她觉得整个人的气味很难闻。
带着凉意的水浸没她发热的身体,小江长出一口气,连带着左手受伤的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她知道她的身体恢复速度很快。
很小的时候,小江就知道自己的身体跟别人不一样,每当她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身体就会发热,不是普通人感染风寒的发热,而是烧炭一样的灼热。
血液里像是有可以被点燃的火星,噌地一下就能让她的身体燃烧。而后背,则是她身体里的火烧得最烈的地方,常常让她觉得后背要被烧得裂开了。而那些怪异的羽毛,就会在这个时候生长。
她一遍一遍地拔掉羽毛,即使这样会让她疼得要掉眼泪。
她很害怕某一天醒来,忽然发现浑身都长满了那样的羽毛,那样她就和他们口中的怪物没有两样了。
一个人怎么能浑身长满羽毛呢?
不想变成怪物,就要拔掉羽毛。拔掉了,她就又和大家一样了。
月光下,鲛人浮出水面,静静地梳理着头发,目光望向河的尽头。忽然间,一缕血腥气飘到他的鼻尖,他下意识看向岸边,岸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琉璃瓶孤零零地立在石头上。
鲛人蓦地心往下一沉,立刻飞快地游向岸边。
可是岸上也不见人的踪影……
茫然四顾,竟哪里都看不到那个白头发的少女。
鲛人目光晦暗,长久的注视着岸上孤零零的琉璃瓶。
直到血腥气越来越浓,他循着气味的来源看过去。
此时不远处的河面上忽然冒出一个脑袋,湿漉漉的白头发不断地滴水,脑袋的主人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用手抹脸上的水。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他正在背后。鲛人看见她反手伸向自己的后背,摸索着,终于摸到一片什么东西时,用力向外一拔。
水里的血腥气更浓了,他听到她的呼吸更重了,方才的血腥气的确是来自于她。
流水带着她拔下的东西流到他跟前,那是一根极小的羽毛,柔软的绒毛轻易被水粘连,让金红相间的颜色更加浓郁,呈现出血染的颜色。
鲛人第一次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
她,到底是什么人?
或者,根本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