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何来刺目?
  在林骁尚未反应过来之前, 她的身体已凭本能驾马奔向前方交战之处。
  反应过来后,眼瞅着虎锋兵将变阵转守为攻,她扬声大喊:“虎锋听令, 维持龟甲!”
  不断重复此话,突兀又嘹亮。
  与此同时, 一支箭矢骤然飞驰于空,“当”的一声砸在盾牌上, 暴露了隐匿在箭塔中的伏兵。
  幸而越怀元果断听劝, 这才未因为那支箭乱了阵势。
  林骁看虎锋顶盾暂且无忧,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但脑海中那根弦犹是紧绷。箭塔必须尽快解决,否则任越怀元再会统兵,也不可能在敌人疾风骤雨的攻势中一直硬撑, 不露丝毫破绽。
  最多两刻解决箭塔,不然必须撤退。
  紧迫感萦绕在心头, 林骁却没有半分急躁, 反倒愈发冷静,她观察着战场,于脑海构造出沙盘, 为她目之所见者尽数化身为棋子, 在沙盘上移动。
  傅七娘和张天石夺了两匹马交由祁臣乙保管, 也对,队内没有人擅长马战,马除了赶路之用, 恐怕只有让马陷入疯狂之态冲击敌阵一个用途。旋即傅七娘二人奔向她这边, 意图会合,林骁出声制止, 让他们听从祁臣乙调度。
  箭塔不好对付,要么凭借大兵力强攻,要么凭借高强武力,独自杀进去,前者无盾必会损失惨重,后者冒险,但只要能冲进箭塔即可与弓兵近身相斗,炁引傍身最不怕的就是近身,何况她已至身境,炁引可作无形之甲,又身着黑甲,刀剑难以伤她。
  是以林骁打算独自去解决一侧箭塔,至于另一侧,她抬手一指,西阿星会意领命前去。
  目光挪转,见于世望等人正在聚集整阵,她给祁臣乙打了个手势,让他协助于世望整阵完毕就进攻游寨,以疯马为前锋,使敌混乱。
  此三路兵马已安排妥当,却未见纪凯云与韩安君的身影,林骁并不担心他们出事,盖因遗孤属没有一个人再回到此处,可见他们有别的想法,如果她没有猜错,纪凯云与韩安君乃是各领一路兵马,如同那些轻骑一样绕行敌后,等待克敌时机。
  最后看了眼越怀元那边,龟甲阵应对敌人攻击尚且游刃有余,游寨发现了虎翼军的异状,但没有出兵阻截她和西阿星,八成是觉着两个人奔向箭塔无甚用处,不过飞蛾扑火,若是调度人手去阻拦,没准就给了虎锋突围的机会,干脆视而不见。
  高勃的确是如此想法,尽管他不知伏兵轻骑何故失手,又见那原本颐指气使的氏族公子半途翻身下马,意图逞孤勇攻克箭塔,明摆着先前是示弱,使他们轻敌,却不认为敌方后军区区百人不到有多么强大的实力。且遥遥一望,见敌方后军正在聚集人手便能猜到方才的情况一二,不外乎是四散分兵,把轻敌的骑兵引到提前布置的陷阱之中,依靠外物克敌,算不得真本事。何况这零零散散聚集的人还不够整个后军的一半人数,另一半肯定是被轻骑临死反杀了,足见这支后军智慧有余,实力不足,纵是扮猪也是有点本事但不多。
  比起突然不再扮猪的敌方后军,真正让高勃恼恨的是眼前这如缩头乌龟一般的贱民前中军。
  氏族有点本事也就罢了,这群贱民怎敢以惶惶之态诱骗他变阵!
  变阵合围,这群贱民居然能撑到此时不乱,更是让高勃气恼憋闷不已。高勃绝不愿承认是自己判断错误致使眼下进退两难,亦不能怪责手下刀兵不利,他刚刚才下令放箭不顾敌我,本就损伤士气,也难保不会与手下兵卒生出嫌隙,若再把罪责往他们身上推,恐怕搬出阎济的名号也阻止不了军心涣散,弃刃投降。
  他唯一能怪罪的只有他眼中的贱民,怪他们心思歹恶,不敢正大光明与他一战,只敢用些花招诡计行卑鄙之事。
  或许是怒极,让这位本事不大唯独嘴硬的千夫率忽略了后方的防备,以至于韩安君与纪凯云两路兵马绕后偷袭之举除了遇到兴兵早早布置的陷阱之外,没有再遇到一丁点旁的阻碍。在他们势不可当切入敌阵,毫不留情把弓兵覆灭之际,高勃犹如置身梦中,傻傻呆愣,可他却没有林骁的本事,当纪凯云与韩安君同时向他袭来,他连手中的武器都没来得及抬起就被纪凯云一戟扎进胸膛,韩安君一剑划断脖颈,死得不能再死。
  兴兵当即因领首阵亡而陷入慌乱,又遭两匹疯马冲撞与毒镖袭扰,合围的阵型被从外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并随着于世望等人凭锥形阵之威扎进阵中,扩大撕裂之势,即便这时兴兵镇定下来也已是无力回天,更别提越怀元极其会抓时机,迅速从守转攻,和虎翼军里应外合夹击兴兵。
  兴兵苦不堪言,他们仅剩箭塔这唯一的指望。
  可惜他们不知道有两个杀神早已闯入箭塔,以霹雳之势将他们的同袍送去陪伴他们的领首。
  要问箭塔内的兴国伏兵见到林骁独自一人跑来是何心情,他们一定会答“不屑”二字。当箭矢被林骁轻松斩断或躲避,甚至几息间就从窗口突入箭塔内,伏兵依旧不以为意,就算他们伏兵人数不多,也有三十人在这箭塔之中。三十打一要是能输,他们就把脑袋拧下来当蹴鞠踢!
  结果,向来擅长斩敌人之首,省得补刀的林骁真在这狭窄的箭塔内踢起“蹴鞠”。上层弓兵欲自阶梯处往下射箭,不论外泄的杀意,还是气所化的丝线都把偷袭者暴露无遗,彼时林骁持刀杀敌,确实腾不出手对付楼上之人,正好砍落一人之首,便干脆动脚一踢。昔年嵇安平原踢蹴鞠,林骁自信能把风流眼再踢出一个洞,今日她又如何不能凭借比蹴鞠还硬的人首把偷袭者砸死?
  毫无疑问,有天生神力、炁引与乾坤境武技傍身,寻常兴兵哪里是她的一合之敌,说她是在砍瓜切菜都不为过,加上她万分谨慎不恋战,稳扎稳打不冒进,杀死最后一个兴兵,身上沾着的血无一滴是她自己的。她没受伤就代表老婆没受伤,这比拿下箭塔还要令林骁高兴。
  心情愉悦的林骁从箭塔窗口往下望,只见兴兵死的死降的降,虎锋兵正在扫尾,虎翼兵则是喜悦中夹杂几分悲痛,喜在此战取得胜利,悲在有不少同袍死在了这里。
  两军交锋,哪会次次好运只伤不亡。
  林骁长叹一口气,往箭塔外走去。
  说起来,兵寨虽说站在阎济这边,给了阎济兵马一些帮助,却始终没有违抗氏族的命令,依旧在固守,即使游寨被灭,伏兵被除都没有出兵支援。
  莫非是氏族威名太盛,兴兵怕被秋后算账,不敢明着反抗?
  林骁直觉并非如此,覃桑会判断氏族对兵寨掌控名存实亡想必不是空穴来风,兵寨既然帮了阎济的兵马,在多疑傲慢的氏族眼中便是与阎济勾结,哪怕不能明着算账打击军心,暗地里氏族也会找这些兴兵的麻烦。故而他们一旦出手相助,投靠阎济就已成为事实,再不可能退一步,偏向氏族或中立。
  如此,兵寨不出兵十有八.九存在某种算计,比方说——让我军掉以轻心,误以为兵寨仍是受氏族所控,不会出兵,等我军将战线推进,对兵寨防备有失,兵寨可趁黑夜出兵,与阎济兵马夹击我军,我军若始料未及很难不损失惨重,更是会严重打击我军士气,乃至给尚未归顺阎济的兵寨做出表率。
  一旦所有兵寨戮力同心,不单深入群寨的乾阳兵马会有大麻烦,百里氏族都免不了受牵连,且没准会给阎济绝地反击的机会,坏了老婆的谋划。
  思考着此事,不知不觉归队,觉察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眸一看,与一个相貌平平的人四目相对。
  林骁稍怔,纵此人与其身旁的兵卒从气质到衣着无甚不同,任谁瞧见他都不会留心,只当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兵卒,她却见之便笃定此乃这支虎锋队伍的领首越怀元。
  越怀元冲她拱手一礼,是为致谢,很有几分读书人的礼仪风范,但当他直起身放下手便又与田间的质朴黔首别无二致,似乎刚刚所见与众不同之处仅是错觉。
  真是奇特的人。林骁回了一礼,想了想,还是上前攀谈,将对两侧兵寨的猜测告知。
  “林伯长所言不无道理,若要证实也非难事。”他看向被绳子绑起来的降兵。
  经过一番分开问讯,有两份军情为我军获知。
  一是敌方游寨组成的雁形阵范围内所有兵寨皆已暗中归顺阎济,正如林骁所推测的那般,这些兵寨会在我军愈发深入敌阵时,从后方予我军打击。
  二是游寨的总指麾名叫曹呈,几年前参与过寻杜一战,断了条手臂。因其人颇有调度指麾之才,遂被阎济收入麾下,悉心栽培。
  这个曹呈,林骁认识,其那条手臂还是她砍断的。
  第215章
  说起曹呈此人, 林骁在寻杜收复战时就觉得此人机敏,不好对付,当时她颇想取之性命, 奈何受阻,仅留下对方一截小臂, 断了其习武之路,之后又嘱托覃桑把此人干掉, 却仍是未能如愿, 让此人逃出生天。
  如今真真应了当初之念,此人终究是成了一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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