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事实证明,林骁是有几分本事的,真哭的几位都被她虎啸般的假哭声嚎愣了。
连营帐内的赵谨都替她感到几许羞耻,从林骁假哭开始,她的眉心就没松过,明明真哭时委屈巴巴地惹人怜爱,这一假哭,哪怕是越来越纵容她的赵谨,脑海中都盘旋着把她扔出营盘的念头。
庆幸的是,林骁嚎哑了,且由于她的假哭声太令人震撼,营盘内一片静谧,众人齐齐望着她,一个个目光呆滞。
林骁感觉大脚趾凉凉的,她好像真的把鞋子扣破了……趁没人注意,赶紧把出洞的脚趾缩回来,并一本正经以拳抵唇咳嗽一声。
“那个,嗯,下午得操练,大家尽快吃好喝好,以后有空咱们再聚。”
说完,她接了句“我吃好了”,随即一溜烟跑进赵谨营帐,有分寸地扑进赵谨怀里,整个人热得快冒烟。
赵谨无语,倒是没有把林骁推出去,她要姿势别扭地缩在她怀,随她就是,左右累得是某只大猫猫,不是她。
想是这般想,赵谨到底还是抚了抚林骁凌乱的头发,小作安慰。
而营帐外已充满快活的气息,似乎某人把鞋子扣破的事被发现了。
赵谨未忍住轻笑一声,被羞恼的林骁一把抱起,压在床上,拨开衣襟印了两朵花,然后……
羞恼转移,林骁被老婆冷酷无情地赶出营帐。
快活的声音戛然而止,林骁慢条斯理地规整规整头发与衣裳,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进了自己不太常待的营帐。两息后,快活的笑声把路过的鸟都吓了一跳,胡乱地甩落几根羽毛。
*
几日后,和募兵培养出一定默契的林骁得了空,跑到前线去看虎锋军戏耍兴兵。
此乃韩安君的建议,她说若把握不了己之介,可先去悟旁人之介,如同切磋武艺,总能从彼此武道碰撞中获益一二。
她且提醒林骁——为将者要以真为本,弄虚作假讨好他人只会磨灭为将之介。
林骁受教,故爬上哨塔,观摩前线之战。
西面群寨攻坚战之初战领兵者乃狄乐,他不善冲锋,而善于待在后方把控全局。
狄乐军很奇特,在阵后摆了一排战鼓,最大的鼓放在中间,狄乐手持鼓槌敲得起劲,左右两侧的鼓皆在配合狄乐。
鼓声连续且激荡,狄乐军整齐速进,踩着飞桥安然度过壕沟?!
林骁诧异不解,敌人的箭塔怎么不放箭,就这么眼睁睁看狄乐军接近兵寨?
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鼓声忽的有了变化,变得缓慢、沉重,令闻者之心不由自主跟着鼓声跳,同时映入眼帘的是,状若井水不犯河水的敌我两军相继激变。
第184章
两军变化暂且按下不表, 一切还要从被《兴史》称为“西面群寨攻坚战”开战之初——七日前讲起。
西面群寨第一层四兵寨被《兴史》讽誉为“封天之墙”,敌人倘若能长出翅膀高飞,那或许突破不了第一层防线, 可敌人能在地上奔跑,能在地下作乱, 就是上不了天。
乾阳与北同时攻打四兵寨,北国按部就班地分兵、填壕沟、拿命攻克箭塔, 而乾阳……
守寨之将潘玄归从第一日起便对上乾阳那唯一一支军队, 不错,乾阳根本没有分兵同时攻打两个兵寨, 而是明显要耗时耗力一个个攻克。这拖延时间本为好事,但前提是拖延时间非敌人的目的。
潘玄归的本事与徐犀相较可谓半斤八两,他唯一远胜过徐犀的是——他不算听话。通常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 如果有一个冒进的理由,就会顺理成章做出失去理智的激进之举。幸好这些年他修身养性, 脾气比较稳定, 一般的激将法他完全一笑而过不予理会。
只可惜潘将军碰上了狄将军。
《逐鹿史·乾阳七星大将传》记载:天权(文曲)大将军狄乐早年成了将军后一直跟随老师吕骋研究兵法,或与同门暴躁师兄,亦为后来的玉衡(廉贞)大将军逢天佑切磋武艺, 一连数年没有参与过一场战争。要说原因, 不止是年纪轻轻成了将军需要修行, 磨练心性,还是因着有一份怒火在心底燃烧。
谭稹崛起,打压同辈老将, 狄乐的老师就在被打压之列, 近几年一直沉寂,没有半点征战沙场的机会, 唯一一次机会是会鹿山之战,谭稹告病,有言官提议让稳重老成且经验丰富之将率兵,结果被与谭稹交好的一众言官联合驳倒,换了一个鲁莽冲动的将领,以致会鹿山之战大败。
即便如此,武阳王也还是看重谭稹一派,忽略吕骋一门。狄乐身为老师的弟子哪可能没有怨气怒火,曾一度乐于看乾阳吃败仗,似乎真要应了名字“敌乐”暗藏的反骨,直到虎翼军出现,乾阳接连大胜,谭稹被逼得暴露奸细身份,他才终于看到曙光。
这一次亡兴大战就是他们吕骋一门的翻身仗。
狄乐在确定友军可信后便遵从了友军之策,担任这开头一战的领兵将,尽情地在战场发泄压抑许久的愤怒与疯狂。
他要把敌人当作猴子戏耍,当作野犬驯服,当作老鼠灭杀。
开战第一日。
潘玄归老神在在立于兵寨城墙上,遥望壕沟对面密密麻麻的敌人与显眼的飞桥,他揪了揪上翘的胡须,对旁边亲兵笑道:“你看看那飞桥,孤零零一架,架在两座箭塔之间,多么愚蠢,不知是哪里来的草包如此良善,特地给本将军送士气军功。”
亲兵们给面子的附和哄笑。
少时,闻得激昂的鼓声,见虎锋兵如细流般涌向飞桥,潘玄归又乐了:“这草包是真的想让兵马全军覆没啊!”
“放箭!”潘玄归振臂一挥,旁侧旗帜摇晃传令。
然,就在命令下达,箭塔放箭前三息,鼓声猛地变了,从连续不断激昂之声变成懒汉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那飞桥上的虎锋兵如潮水一般退去,随之箭矢漫天,咻咻咻全部扎在飞桥上,把飞桥扎成刺猬,但虎锋兵毫发无损。
潘玄归揪胡须的手一顿,双眉向内挤压,他眼睁睁看着敌人把飞桥收起,把箭矢拔下来放入辎重车,欢天喜地地拉走,接着飞桥放下,又一队兵卒在飞桥前列阵蓄势。
有一句脏话溜到嘴边,被潘玄归强硬咽了下去,他呵呵笑:“无碍无碍,小子顽皮,早晚被本将军扒皮。”
旋即吩咐亲兵派一拨人拿着鼓出城,对面再敲鼓就跟着敲,看他们怎么传令。顺便敲打敲打箭塔的兵卒,让他们都紧绷着些,下令后三息才放箭,是嫌项上人头多余吗!
兴兵听令,皆严阵以待,一直待到天色黑沉,壕沟对面仍仅是放下飞桥,蓄势待发,连炊烟都升了起来,饭菜香且顺着风飘了过来。
潘玄归磨了磨牙,“啪”一下打死一只蚊子,下令让兵卒撤回。他却未下城墙,而是死死盯着飞桥对面那一队虎锋兵,心中有个念头——我军疲惫松懈,这是敌人最好的进攻时机,会来吗?一定会!
等兵卒抬着鼓回了兵寨,对面终于有了动作,只见虎锋兵整齐而迅猛地往前迈了一步,抬脚要迈下一步。
潘玄归激动大喊:“放箭!”
一直绷着的兴国弓兵立即放箭,不过一瞬,箭矢重蹈覆辙扎在飞桥上,而虎锋兵居然抬脚落到后面,干脆利落及时退回,未伤分毫。
一阵风飘来,携着如同打耳光般响亮的嘲笑,并且那飞桥又收了回去,一辆早已准备好的辎重车再度把兴兵慷慨赠予的箭矢拉走。
气得潘玄归揪下一根胡须,面目狰狞。
第二日。
昨日箭塔内的兴兵尽数疲累,抬不起手臂,潘玄归没太当回事,换了一拨弓兵去箭塔。
吃一堑长一智,今天他绝不会再给敌人戏耍他的机会。
飞桥上虎锋兵有退的余地,那么等他们过了飞桥呢?潘玄归阴冷一笑。
依旧是城墙遥望,依旧是架飞桥,但与昨日不同,今天虎锋军架了两座飞桥,不再是位于两箭塔之间,而是左右分置,直冲箭塔,状似打着先拆箭塔的主意。
这可不妙,要是让虎锋兵安然度过壕沟,逼近箭塔,万一他们有什么奇招夺下箭塔……不,箭塔内有地道,兵力源源不断,他们不可能夺下箭塔,还会白费兵力。
那便顺他们的意好了。潘玄归复又悠哉地揪起胡须,吩咐亲兵传令下去,依谋划行事,敌不动我不动,敌敢进攻箭塔,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咚咚咚,咚,咚咚……”该死的鼓声猝不及防乍响,与昨日连续不断和有一下没一下的节奏都不同,敌人在耍什么花招?
潘玄归微眯着眼,来回扫视两座飞桥。
倏地,他发现了一根绳子,从壕沟对岸边沿延伸至壕沟内,莫非他们是想在壕沟挖地道,打着从地下偷袭的算盘?
哈!真是找死!
也难怪乾阳不正儿八经攻寨,这拖延时间似的举措就是为了地道啊。
“啧啧,可怜呐,等他们挖通地道就会晓得什么叫做黄泉无路你偏要走。”潘玄归故作怜悯,实则语气中满满的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