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林骁学着赵谨轻飘飘的语气,“一个活命的机会不代表你死不了,而是你抓住这个机会,总比抓不住要死得慢。倘若你有可利用的价值,便是我也不能凭一己之私置你于死地。说到底,你虽与我父之死脱不了干系,但你为从犯,主谋是谭稹与阎济,我未必不能为大局放过一小小从犯。”
  假的,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人,不过她有耐心,可以让仇人多活几日。
  不论心中怎么想,面上林骁都不会显露一丝一毫。
  丁文德没有察觉其心中意,他紧皱眉头,经过一番挣扎,终究是选择了弃暗投明这一条路。
  “敢问林伯长,在下能为王上做何事?”他的神情仍是阴郁,仅把言辞放客气些,没有半分谄媚之意。
  仿佛两月不见,莫名多了几分骨气。林骁心中冷笑,这厮在打什么算盘她心知肚明,无非是刻意表现出被迫叛国的假象,装出几许气节,以期减少罪罚,多得几丝生机,谄媚的小人肯定不如被迫叛敌、忍辱负重之人更能得到活命机会,其这副鬼样子应也是刻意而为之。
  至于弃暗投明是真是假,林骁倾向于既真又假,说得明白些就是墙头草,乾阳强势则归顺乾阳,若兴国有反败为胜的苗头就会立刻翻脸再度投兴。
  思绪一瞬掠过,林骁淡淡开口:“谭稹的兵马,该在何时出现何时不出现,不消我一小小伯长来提点吧?”
  丁文德扯扯嘴角,向她抱拳,说:“还望林伯长助在下一臂之力。”
  此一臂之力所指圣旨,圣旨可比三寸不烂之舌有用。
  自无不可。
  随丁文德去寻埋伏的重兵,林骁不经意地望了眼议事营帐所在,纵晓得赵谨不会有事,心中的担忧也无法减少分毫。
  好想陪在她身边。
  心中之念强烈,她不得不垂下星眸,掩盖所有心绪,幸而足下之速如常,未曾有过瞬息停顿,走在前的丁文德无有发觉她的异样。
  与此同时,议事营帐内,一群“乌鸦”正哇哇哑哑吵得不可开交。
  “君莫非以为那阎济是我军奸细,能事事顺君之意,被轻易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一经激将即弃守而攻?”
  “有何不可!阎济在兴国是何境遇想来无须在下多言。在下与阎济好友相熟,稍稍运作一番,未必不能策反阎济。只要阎济归顺乾阳,还愁他不配合我军打破那兴国铜墙?”
  “哈,阁下可别让大话撑破肚皮,阎济许是不忠君,但依往日种种来看必然爱国,哪里能是一个友人可策反的?”
  “余以为,无须策反这般麻烦。既阎济与兴王及氏族的关系皆差,不若从此处入手,散播谣言,借刀杀人。”
  “先生此言差也,阎济乃当下兴唯一倚仗,即使他不为王室氏族所喜,但凡五国伐兴未止,兴王与氏族无论如何都不会拿他怎么样。”
  “前提是,阎济始终是这唯一倚仗,倘若有一人能顶替阎济,阎济岂能待在云霄,而不落至尘埃?”
  “嗤!”有人大声嗤笑,讥讽驳之,“何人有那本事比阎济还能救兴于水火,除非卢徒死而复生。如若真有此等高人,怕不是要被兴王当祖宗来供!”
  闻言至此,赵谨借面具遮掩,隐晦地瞥了眼主座上的谭稹,只见其神色不变,置若罔闻,好似正神游天外。
  她心下了然,老贼阴险狡诈,岂会亲涉险境。
  却是无妨,棋子自愿入局,省了她一番功夫。
  第175章
  议事争执不休, 谭稹无有制止之意,虎锋各军谋士唾沫星子横飞,就策反阎济一事争论了一个时辰, 吵出来近十个计策,似乎攻不攻破铜墙已不重要, 亡兴之战能否胜利也不在乎,只要把阎济坑蒙拐骗到我方阵营, 即是万事大吉。
  连奸细都听不下去了, 洪焦仁插嘴道:“各位军师谋士,我等是否该稍微商讨一下攻破第二道防线之策?”
  他这细如蚊叫之语在此乌鸦集议之地可谓是石沉大海, 不得半点回响,还是坐在洪焦仁对面的聂修侃注意到他说了话,拍掌示意众谋士暂且放下言语刀, 稍后再交锋。
  哇哇哑哑渐渐停息,大部分人的目光落在聂修侃的身上, 少部分人, 或者说虎翼军四人尽数面无表情,双目略显无神,一副耳朵饱受摧残的模样, 就是乌鸦不叫了, 也没有立刻恢复如常, 包括赵谨在内。
  今日的局是她将计就计谋划,廖封一派的军师谋士配合行事,她有料到议事期间会被吵得头昏脑胀, 却不想还是小看了这些人, 如此乌鸦乱嚷之盛景,简直是让耐性极佳的她都快压抑不住把他们毒哑的心思。
  若非需要记住他们的言论, 免得之后算计时出纰漏,赵谨早就给自己下毒,还耳朵以清净。
  庆幸的是这一轮情真意切的争吵总算被打断,让人暗暗松了口气。
  被众人盯着的聂修侃看向对面的洪焦仁,说:“不知洪将军方才说了什么?”
  于是目光转移到洪焦仁身上,洪焦仁抹了把额上的汗,不自觉地转了转眼珠,讨好笑道:“诸位军师谋士之策各有各的高明之处,只是若仅抓着阎济一人不放,岂非把路走得窄了一些,不如开阔思路,多谋几条他路,万一此路不通也不至于无路可走不是?”
  “洪将军所言有理。”廖封开口附和一句,其余的不再多说。
  而统帅既开了尊口,军师谋士自不再抓着阎济不放。
  便有人率先道:“这第二道铜墙算不得什么,兴人接下来肯定稳守不出,我军大可不管兵寨,直接攻县城,兵寨出兵我军就掉头解决敌兵,兵寨不出兵我军按部就班攻城就是。论兵力,我军与飞腾军合作,兵力是敌军数倍,论士气,我军第一战大获全胜,士气如虹,反观敌人在第一战派出的兵马亡之七八,他们合该畏我军如畏猛虎。”
  “君所言甚是,阎济所建兵寨间距委实不小,连阻拦我军前进的路障都称不上,我军何必管那些兵寨,直接占领城池,安待敌人出兵送死岂非上策?”
  事实上阎济所建兵寨很是精妙,虽不紧密,却是把地形分割——到处都是你来我往四通八达的交地,兼之大兵力不能动之灵活的狭道。单是通过地形便能将乾北合盟军二十多万兵力分成不知数几千几百的小兵力。当然,可以不分兵,只要能接受被敌人当靶子来打的后果,而分兵则会被形如伏兵的兵寨之兵偷袭围杀。
  且城池在十字路的中央,但凡不拔兵寨而轻易攻城,四周的兵寨就可以出兵与县城兵马夹击攻城之军,加之狭道限制兵力,攻城之军真未必有兵力优势,面对夹击胜算着实不大。
  这般还是阎济亲兵尽殁,被勒令专防,实力削弱五成后的部署。倘若他未被削弱,阎济会动用游寨之术,即战车作寨,游走不动之寨之间,更是会让进攻者焦头烂额。
  但不论阎济如何部署都比不上卢徒,换作卢徒布寨,这些兵寨会规规整整间距极小,形如铁壁严丝合缝,无懈可击,想占领城池必须拔寨,拔寨必须费时费力如攻城般循序渐进攻克兵寨,卢徒绝不会主动进攻,更不会像阎济这样贯会请君入瓮,他的敌人唯有纯耗兵力粮草打破铁壁一个选择,无法取巧分毫,五国必会被卢徒拖垮。
  言归正传,这二位谋士的话不过是骗骗不了解阎济兵寨为攻之术实情之人,或者纸上谈兵不善实战之人。
  正好,东馗愚探查到的军情虎翼军只分享给了廖封一派,谭稹一派一无所知,连薛氏的屠仲都不了解阎济所建兵寨是何情况,以及谭稹与洪焦仁皆属于纸上谈兵之人,毕竟他们打的胜仗尽为弄虚作假,因敌人配合而胜,莫说实战,连纸上谈兵可能都是抬举。
  管卯没准有几分真本事,可他获悉的军情不多,与另一位谭稹麾下大抵是唯一一位身在狼群之羊的牛敢争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不敢轻易出言赞同或反驳。
  于是廖封一派的军师谋士配合着忽悠得很顺利,从他们不再互相辩驳,而是互相认可吹捧的言论中可总结出意图透露给谭稹的三件事:一,阎济的兵寨布置存在很大纰漏,拦不住敌人,可以攻讦;二,我军打算直取县城,不会费力拔寨;三,我军希望兵寨主动出兵,好便于削减敌人兵力。
  局至此已做好,只消静待来日开花结果。
  赵谨的目光挨了下维苏丽雅,维苏丽雅敏锐地会了意,慵懒道:“对策既已商讨出个七七八八,估计再怎么强逼各位谋士掏空心思也暂时得不到什么奇思妙想,我等不如先善待肚肠,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或能灵光一闪,天赐大胜之策。”
  纯属睁眼说瞎话,众军师谋士压根没商讨出什么对策,光顾着忽悠人撒鱼饵,攻破第二道铜墙的底气怕是半点都无。不过此时大家都附和起维苏丽雅的话,装也装得一副胸有成竹、高深莫测的模样。
  一道道目光集中于谭稹之身,谭稹怔了一怔,咳嗽一声,说:“就依维…维,咳咳,将军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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