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今次议事不为别的,总结起来就四个字“承上启下”。
承上之事,即如何处置降兵,这本来该是廖封与谭稹决定之事,谭稹未参与第一战,作决定的便是廖封,然右郡兴兵三万人中两万三千多人归降乾阳,这既非小数目又非小功劳,廖封不可能不过问出谋划策的虎翼军。
之所以在战后十几天的当下才来问,是因为前些日子廖封实在顾不上此事,不是忙于驰援与兴兵僵持不下的章国与罗曲,就是忙于占领乾阳该分得的兴外围千户郡,在降兵的建议下专挑富城占,其中包括降兵家人所在的城池。为了安抚这些县城的百姓,廖封特地让一些降兵归乡劝说县长出面,配合乾阳行事,免得生出让双方都难办的事端。
廖封的名声不错,对下有约束,不会劫掠百姓,加上在虎锋军中颇有威名的虎翼军又开始日夜来往各县巡逻,凡不老实敢向百姓伸手的乾阳兵都逃不过来自虎翼军的斩恶刀。
别说,真有人悍不畏死,一点都管不住贪心,虎翼虎锋皆有,而将军们管不过来,于是林骁把疯猴纪凯云派出,让他成为兵匪心中最为恐惧的存在,自己则隐于其后,明面打压做样子给旁人看,暗中给纪凯云提供支持,助他快准狠地把兵匪除掉。
因着虎翼军除兵匪一事,兴国百姓对乾阳的戒心逐步降低,县长再一劝,无有多少波折,百姓归顺乾阳。
至今日,县城一事暂了,降兵的去留合该尽快有定论,而众军师看法不一,再起争论。
第173章
对于如何处置降兵, 虎翼军五位军师分为三派:一派是卫忠臣与陈瑜,建议保守处置,让降兵尽数后撤, 离开凤尾西南,为让他们安心, 可将亲属带走;另一派是罗生斧与郭不百,建议撤回大半, 留一些人好便于劝降兴国黔首;最后一派是赵谨, 她的建议绝对称得上冒险,主张留下所有降兵, 充作虎锋兵力,将所占据之县所有黔首迁入乾阳内地,允许他们携带财物, 让武阳王给他们安排居处,落户乾阳。
赵谨之策一出, 将军与东馗愚神情不变, 另四位军师是齐齐皱眉,不过没有立即反驳。
依不成文之规,议事时意见相左, 当按先后顺序挨个阐述理由与利弊, 再行驳论, 不必急于一时。
于是第一派的卫忠臣先道:“降兵虽降,却未完全归顺乾阳,随时可能兵变, 尤其虎锋军统帅之一的谭稹有奸细嫌疑, 若降兵被谭稹掌控,将给乾阳将士带来灭顶之灾。”
陈瑜作补充:“此策之利在于安, 无有兵变内讧之危,此策之弊在于费,费时费力将降兵押送回乾阳内地。但说实在,我等之策皆须费时费力,正好第一战快将彻底结束,五国应会达成共识休整一二月,虎锋军有空闲处理降兵之事,此弊不是问题。”
其话音刚落,罗生斧便出言反驳:“若留存少数降兵,兵变之危亦可忽略不计,还能在之后劝降其他郡县时借降兵之力,何乐不为?”
紧接着,郭不百试探地开口:“依小生愚见,留存降兵尽管有可能被奸细蛊惑而暗中捣鬼,让降于乾阳的郡县于合适时机造反,但只要将留存降兵的亲属迁入内地作质,再给予一些好处,想来除非降兵极度忠君爱国,否则不会再叛新主。”
一番话补了此策破绽,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陈瑜看他的眼神从审视变成了温和,但该驳的还是会驳。
“郭军师言之有理,然降兵既叛了兴国,难保不会遭兴国黔首排斥。这次之所以能帮乾阳劝降千户县,是因着外围敌郡皆败,兴国黔首除了投降归顺无一活路,加之离都城远,难以得到都城驰援,以及这些县乃降兵家乡,降兵尚能得几分包容。可之后我等要攻占的县乃靠近兴都的大县,与兴都牵扯深,更受兴都重视,还多为氏族掌控,恐不是二三降兵所能劝降,反而降兵许会被敌人利用,反伤我军。得不偿失,不可取。”
此驳煞是有力,罗生斧与郭不百一时找不出错漏。
沉默几息,赵谨开口,没有反驳陈瑜,盖因其所言不差,兴氏族不倒,王室不倒,靠近都城的县就不会叛,顶多是态度暧昧。理由很简单,氏族管辖的县,氏族会想尽一切办法获取县民的忠诚,最简单有效的即是威逼利诱——背叛氏族将死无葬身之地,忠于氏族则衣食无忧有飞黄腾达之机。更甚者借用鬼神之名来操控县民,让县民奉氏族为主,完全依赖氏族生存,恐惧离开氏族的庇护。
因此,赵谨主张留下降兵绝不是为了借其力劝降敌人,而是……
“兵力。谭稹必反,其追随者难以断定是多是少,暂且以谭稹、管卯、洪焦仁所率领至多三万兵马作假设,这三万人若在内部作乱,纵使我等早有准备,廖封所率领兵马能够将之镇压,也做不到毫发无损,且这三万兵力哪怕投降也不可再用,到时武阳王须派兵来填至少三万空缺。”
赵谨毫无笑意的轻笑一声。
“据我所知乾阳这些年称得上穷兵黩武,虽近两年常打胜仗,但单是翁宜之战与前年的内乱就足以让乾阳小伤元气,三两年可缓不过来。若我所料不差,武阳王最多只能再派出五万兵马作为此次亡兴战的援军。
即使第一战我军大获全胜,无甚损伤,算上援军的十五万兵力也仅仅是勉强够攻克其余难关。若空缺三万,六七成的胜算会降至三四成,若补充之兵非素练即战之兵,而拿寻常百姓充数,三四成胜算可降至一二成,不如放弃攻打兴国。
总之,三万空缺以乾阳之力根本无法填补,除非武阳王想让南月趁虚而入,或者让被贬到边角之地早晚会反的平心王秦广抓住可趁之机,否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抽调更多兵力派来前线。此空缺唯有降兵能补。”
不谈利弊,仅谈必要,比任何道理都有说服力。
卫忠臣三人陷入沉思,郭不百倒是稍作反驳。
“恕小生妄言,赵军师的假设会不会太过苛刻?”郭不百因谦卑而不敢看人,话语却是清晰不结巴,“就算谭稹及其同伙会带兵叛敌,也不可能三万兵不顾亲朋与名声,义无反顾都跟着谭稹叛国,纵是将军亲兵,也不见得那般尊崇将军,甘愿舍弃一切。小生以为三万人中顶多三成会叛,实在不必冒险将所有降兵留下填补兵力。”
此言出,赵谨尚未说话,另三人便代她回驳。
“郭军师,罗某问你,领头将连带着三万人中的三成叛变,余下七成你能保证没有一个奸细,或者说你敢再信这两万一千人对乾阳毫无异心?”
罗生斧问得犀利,郭不百霎时头冒冷汗,张口不能言。
见郭不百面色发白,陈瑜斟酌着仅说了一句:“须以最坏情况来假设,不可存侥幸之心。”
卫忠臣则语气温和,帮罗生斧补充解释道:“正如罗军师所言,疑人不可用。若勉强用之,且不说是否存在奸细,就说这余下的七成人心中恐会忐忑不安,互相猜疑,会认为自己已是弃子一枚,上了战场就是送死,谁让自己跟错了人。唯一能活命的机会是将功补过,可战场厮杀难立功,那么还能在何处立功?”
“军中抓奸细,内讧。”郭不百不蠢,被提点至此,哪里能不明白,他属实天真,竟认为一军中叛变者与未叛变者毫无瓜葛,又不是零散的虎翼军,像虎锋那样以整为本的军队,黑了一点相当于黑了一片,不剔除这一片即是冒险。
故而尽管赵谨所言是“至多三万”,只要谭稹带兵叛了,不管多少兵马反叛都得按照至多三万来算,这才是“以降兵充兵力”的必要之处。
至于降兵会不会再叛,在场之人尽可担保“不会”。
因为投降的兴国黔首都会被迁至乾阳内地落户,表明乾阳非单单拿捏降兵亲属而逼迫降兵与往日同袍刀剑相向,而是用一片拳拳赤诚之心将兴国黔首接纳。降兵已非扎根于兴,而是扎根于乾阳,他们上战场不是拿命换取乾阳信任,而是为乾阳征战,像其他乾阳人一样建功立业。如常,降兵岂能不生归属之感?
再者,降兵把徐犀从城墙上扔下,把氏族兵屠了个干净,无疑已经和兴国氏族王室对立,他们若心向兴国,战时可能不死,战后必被清算。将功补过?对于可随时弃如敝履的底层之人来说不存在这回事,为了安抚稳定军心,他们这些反叛过的人必是十死无生。
扎根在乾阳,不会叛变,有归属建功之心,怎能不是可战可用之兵?
“不百受教。”郭不百心服口服,站起,对几位军师,尤其是赵谨行躬身大礼。
承上之事至此已有定论,启下之事自是如何打破兴国第二道铜墙。
按惯例,东馗愚先将探子探查到的军情娓娓道来。
“四面防线,章属意北面,罗曲志在南面,盛霸占东面,乾阳则与北在西面较量,北有意与乾阳合作,平分西面城池,再各自去争抢南北之利。”
“西面防线统帅乃东方慈,总兵力八万,分别是五千户县六个,计县兵三万,千人小兵寨十五个、五千人中兵寨五个、万人大兵寨一个,计兵马五万。其他三面防线兵力同样如此,南面防线统帅公羊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