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珏覆灭,仅存王侯将相逃往游州,平民百姓大抵背着游州方向四散往各国,在乾阳见着以前珏州的人有何可稀奇。”
  说得是,众人放松下来,继续品评他们的容貌能不能蒙混过关,仿佛刚才无事发生。林骁悄悄松了口气。
  最终,除了覃桑外其余几人皆入选,又挑了两个长得憨厚的同袍。
  将出发,额头缠了几圈布条的林骁踌躇一会儿,终究没有去找赵谨,一是毫无理由,二是她也有点生气,为赵谨的忽冷忽热与刻意躲避。等夺下临湖郡,等气消了,她再主动去找她吧,左右不主动是不可能的,她不主动,赵谨更不会搭理她。
  黄昏前,飞腾军带县长去劝降迎秋县,林骁等人趁江对岸的敌人被引走注意,推着酒车悄悄前往临湖郡。
  第112章
  酉时七刻, 天色已暗沉,林骁一行七人带着一个少耕县县民推着八车美酒穿过林中小路,来到临湖郡城门前, 尚未来得及出一声,高耸的城墙上就出现一排弓手, 箭矢对着他们。
  站在弓手中间的队率居高临下俯视林骁等人,冷声喝道:“来者何人?”
  少耕县常来送酒的县民哆哆嗦嗦回答:“小的们是少耕县送酒人, 特来给各位大人送酒, 也、也是来求救!”
  林骁等人配合地低头抖若筛糠。
  弓兵队率状似没发觉异样,对于“求救”一事显得不甚在意, 仅按规矩询问:“可有信物在手?”
  “在、在的!”少耕县县民恭恭敬敬地拿出一块铜牌以及一块木符,其他人赶忙跟着拿出木符,或拿得快或拿得慢, 总之是装得不那么默契。
  铜牌是临湖郡所予通行之物,木符是少耕县县民证明自身身份之物。若不是林骁将从那两个被她打晕之人身上搜来的木符拿出, 约莫县长会耍个滑头, 权当忘记木符一事,借临湖郡之手除掉他们。
  当然,县长不会承认, 只会推脱是他年纪大记性差, 再热泪一洒, 不会有人抓着此事不放,毕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而就算她没有拿到木符,赵谨也会注意到这一点, 林骁拿出木符时发现卫忠臣欲言又止, 想来就是想提醒又不必再提醒。
  言归正传,弓兵队率命人打开了城门。门打开后, 有一队拿着火把的带甲整齐跑出,分立两侧,林骁等人便在众目审视之下战战兢兢地推着酒车入城,他们且装得脚步虚浮、含胸塌背,要不是土地平整,林骁都想假意摔一跤。
  等他们进了城,身后依旧有目光紧随,直到城门再度关严都没有消失。
  少耕县县民是有经验的,在临湖郡混了个脸熟,这不,就有一个他的熟人边带他们往里面走边闲聊。
  “送酒日还没到,怎的提前来了,没跟其他县的一起。”
  试探,明摆着的试探。
  林骁等人保持着畏惧的姿态,这县民不知是戏好还是真的有感而发,哭丧道:“我县被敌军攻占,迎秋县和周边的县都没能幸免,我县县长在敌军到来前看情况不对,提前让我们推着酒车往临湖郡赶……”
  “等等,你们是来求救的?”带路兵眯了眯眼。
  “嗯,是。”县民怯怯地回答。
  带路兵的目光略显尖锐,问:“那怎么推着酒车,不嫌累赘吗?”
  县民打了个激灵,说:“县、县长是怕我们双腿跑不过马,要是被敌人发觉了,还能拿送酒当借口,或许能保命,也或许敌人有所忌惮让我们送酒,要、要是不推车,我们肯定要没命的。”
  说着,他面色惨白,似想起什么感到后怕,林骁等人也个个面上摆着恐惧与庆幸。
  带路兵气势卸去几分,但仍有怀疑,只见他看了林骁等人一眼,轻描淡写道:“怎么都是生面孔?”
  “这……也没办法。”县民有点紧张,“县长说万一他县有人吐露了送酒一事,我县要是有很多送酒人不在,铁定会暴露我们的踪迹,所以选了新人出来送酒。”
  “只是我们到底还是被敌人发现了,敌人以我县妇孺作威胁,让我们配合稳住大人们,可我们知道这是叛国之举,我们哪里敢呀,何况我们就是不求救,以敌人的残暴又哪里能放过我县妇孺。不如来求救,还能有点活命机会。”
  听上去很诚恳,虽说话语有纰漏,像是合盟军为何放心他们来送酒,难道不是直接杀了他们更能多瞒临湖郡一些时间,以及生面孔有可能是合盟军为了混进城而假扮,但言辞完美才更可疑。
  起码这带路兵对他们怀疑归怀疑,却始终确定不了他们是被利用的无辜者还是乔装打扮的敌人。不管是哪种情况,直接杀了都属于下策,反利用他们,从他们口中套出东西才是上策。因此,林骁等人被直接带到了驻守临湖郡的将军李青面前。
  彼时临湖郡将士正要开饭,瞧见他们推来的八车酒一阵哄闹,将军李青则摆着一副温善模样,不单赏了他们一笔银两,还开了一坛压在最底下的酒,给他们一人倒一碗。
  林骁等人面面相觑,跟着少耕县县民行礼致谢,旋即一口喝干碗中酒。
  这是林骁第一次喝酒,辛辣味呛喉呛鼻,她红着脸咳嗽了好几声。
  李青笑看着他们,其他人也都死死盯着他们。林骁等人缩成鹌鹑打冷颤,县民抖得尤为激烈。
  约莫一柱香后,无事发生。李青的笑容这才多了几分真切,点了状若喝醉的林骁来问话。林骁确实有点晕,摇摇晃晃地出列,差点没腿软摔倒,被旁边离得近的兵卒扶住手臂,此人且捏了捏她的筋肉。
  “小兄弟体格不错啊。”
  “下地干活,得有个把力气。”
  “那小兄弟头上这伤莫不是摔的?”他以兴国的凤江土话相问。
  “是啊。摔的时候正好有块石头,要不是我反应快撑了下地,估计就没命了。”林骁在来的路上特地跟县民学了几句关于受伤一事相关的凤江土话,不出所料用上了。
  这兵卒得了李青的眼色,又用几句林骁听不懂的土话说了什么,林骁哪怕早有准备,心里也是一咯噔。
  从李青和兵卒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林骁便按事先说好的拿余光瞄送酒县民,见县民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乃回答“是”的意思。
  于是林骁回了“不是”,无他,祁臣乙给她暗示,县民不老实,八成是存了出卖他们保全自己的心思,可以理解,李青的试探太多了,明显不信他们。
  其实接下来只要李青一直用土话与她交谈,她除了“是与不是”什么都回答不了,必会暴露,可李青没有这么做,正如教卒收集来的军情所言此人自大多疑性恶劣,好戏耍敌人。林骁等人只要努力不露馅,再适时表现出蒙混过关的欢喜,李青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会适当配合他们,等他们行动时再一举击溃,欣赏他们绝望的神情。不知是不是兴人都这样,反正公羊鹤和李青天天像是被点了笑穴,愉悦得很。
  林骁颤颤巍巍地于李青面前站定,头低着。
  “本将军问,你答。”
  “是……”
  “你们县长姓甚名甚?”
  “姓郭名羊。”庆幸虎翼军四位军师把什么都考虑到了。
  “少耕县人口几何?”
  “千户,具体多少小的不知。”
  李青轻笑一声,说:“你不诚实啊,小兄弟。”
  林骁立马跪下,胆颤道:“小、小的真不知啊,将军!”
  “哈哈哈。”李青大笑,拽着她的衣裳把她提溜起来,“明日本将军带人把那些宵小都赶出去,还你县安泰如何?”
  林骁面上狂喜,忙不迭点头致谢:“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哪知李青突然松手,林骁本身就没用力站着,这一下子摔倒在地,又因点头而头磕地,好大的声响,林骁疼得呲牙,就势磕了几个响头,心里想着一会儿就把这狗东西噶了。
  李青乐得开怀,再度赏他们一人一碗酒,赏林骁两碗。
  尽管不爱喝且容易醉,林骁也捏着鼻子喝了,喝完就眼一闭歪身一倒,吓了众人一跳,四周的兵卒皆把刀剑抽出来,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县民刚要大声求饶,就被他身后身形不稳的陈瑜撞倒,县民磕坏了牙,满口血呜呜,暂时说不了坏事的话。
  “小兄弟喝醉了,酒量真差啊。”李青轻描淡写一句,拿了个新碗倒酒喝,又挥挥手让副将给手下兵卒分酒吃。
  兵卒们面面相觑,把兵刃收入鞘,不再盯着林骁等人,忙去抢酒。
  李青则独享一坛,边拿酒水沾沾嘴边,半天喝不了一口,边与姜商等人闲聊,十句里有八句是试探,还有两句是陷阱。幸亏县民牙疼说不了话,而能待在虎翼军的起码脑子清楚,连半醉的陈瑜都依旧条理清晰。唯有真醉了呼呼大睡的林骁一副傻相,亦是因为她醉得不设防,旁人便自然而然不再防备她,连带着对这酒更加不防备。
  林骁睡着,模模糊糊地听见李青的劝酒声,这厮真是有够谨慎,但只要沾了一点酒就行,赵谨给的毒沾上一点便会中招,吃一点和吃很多无甚区别,皆是昏睡五个时辰不能醒。即使林骁等人提前吃了解药也只是能延缓药效两个时辰,到时该睡还是得睡,当然会有同袍安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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