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她一路很是小心翼翼,在即将抵达前线二十里处时已能听见兵刃相接和鼓角喊杀声。
悄悄摸过去,避开三个敌方斥候明哨,林骁轻巧地蹿上一棵树,望向战场。
今日仍是由猎人奴隶打头冲阵,他们这些日子受了不少气,在营盘找不到撒火的机会,此时对待敌人便显得格外凶悍,只是他们无阵型,各自为战,与后面的同袍脱节,在正面面对敌方十足整齐的阵势时如同飞蛾扑火,转眼间就在陈肃有条不紊的指挥下被尽数干掉。
猎人奴隶不仅不气恼,还转头冲我方中军嘲讽冷笑几句才四散逃进林子。
毫无意义的“死”,让敌人多长了两分士气。
林骁默默叹息,瞧了眼位于敌方后军的赵谨,继续观战等待时机。
抛开那儿戏般的自杀之举,两军正式交战,我军一百人,敌军三百人,我方阵型和敌人一样都是方阵,区别在于一方整一方散,整者恍若一体同根,散者好似裂缝鸡蛋。林骁不得不提起心,生怕我方这裂缝鸡蛋一碰就碎。
好在我军受住了敌军这次冲阵,仅被吞掉十之一,阵型竟未散,并将敌军引入弓兵射程内。
一瞬间百石齐发,自然没有一百弓兵,只是他们射石速极,十几人硬是营造出百人的威势。
敌军被迫后撤,齐整的阵型散乱几分。
就在这时,林骁的对面——敌军左侧出现异动。邓之行一马当先突入战场,眨眼杀敌数人,直接在敌军侧方开了条缝,随之其身后兵卒迅速将此裂缝扩大,意在将敌军阵型撕裂。
林骁默默地引气至足,炁引生,只待战局更为混乱。
敌军鼓声变了,其前军迅速掉头,中军前冲,将冲进敌阵的邓之行几人团团包围。我军自不会干看着,在敌方前军背对我军时即刻发起冲锋,毫不意外地杀敌不少,然而敌方“尸体”自发堆成了人墙,阻止我军继续冲阵。
林骁面色凝重,不禁怀疑自己的猜测有误,赵谨兴许真的是在算计他们。但当她挪动目光看向赵谨时,明显感觉赵谨并不高兴。并且一直在指挥敌军的是她身旁的陈肃,赵谨从始至终没有下达什么命令。
她应是没有欺骗。
平复心绪,林骁打算强行冲阵,她握紧刀柄,深吸一口气,眼中渐渐浮现浅淡的丝线。
当邓之行一声怒喝乍起,漫天石子砸入敌阵,一根树枝悄然断裂,林骁乘着风势,踩着敌人的脑袋,突入敌方后军。
其手中玄刀流光一闪,数缕丝线断,唯独一根丝线凝实且坚韧无比,竟轻易拦住了林骁的刀。
“当!”
长剑压于刀上,其力甚重。
林骁略感诧异,催发气力将其剑挡开,再回刀直刺,又见一根坚韧丝线要阻她攻势,她选择避让,变刺为斜挑再接平斩,速甚急。
“当!”再度撞上对方的剑。
明明不像覃桑那样有眼花缭乱的招数,每次只有单一的一招,却比他还要难缠。
没有多少时间可浪费,林骁果断催发炁引,如一道迅电绕开……
坚韧丝线直冲她脖颈,林骁不得不止步挡招。
这一剑之力重使得林骁虎口发麻。
紧接着第二剑刺向她胸口,林骁横臂作挡,同时手中将英刮向敌人,欲迫使其剑回防,怎奈她与陈肃并非一对一,有数根丝线在陈肃刺剑的瞬息向林骁涌来,招式被封堵。
林骁刚想后退避让,忽的背后窜过一股冷风,她没有回头,直接往前冲,陈肃之剑划破她护在心口的手,带出血丝飞舞,将英则不客气地将前方涌动的丝线尽数斩断。
那坚韧丝线本欲趁机取她性命,中途却拐了弯与另一股来势汹汹的丝线相击。
林骁凝视着赵谨,手中将英翻飞,形成刀幕,一时间让旁人靠近不得。
两三息接近赵谨,林骁刷的收刀入鞘,十分顺手地把她横抱而起。
双足离地,赵谨蹙了下眉,倒没有反抗,仅是抓紧了林骁的黑甲边沿。
耳畔风猎猎,眼前是飞速倒退的林木。幸好赵谨今日束发,否则真不知此时会如何狼狈。
身后追兵脚步慌乱,兀的响起痛呼二三,凌乱脚步顿止,而后愈加遥远。
直至再听不到旁的杂音,林骁才将赵谨放下。
二人相顾无言。
多日不见略有几许生疏和尴尬,林骁移开目光,擦擦额上的汗,试探着打破沉寂。
“你故意被俘所为何事?”
“杀人。”
赵谨的声音与她的重叠在一起。
“杀谁?”
“曲佑。”
又一次同时开口。林骁看向赵谨,捕捉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促狭。
林骁挑了挑眉,嘴角微扬,问:“为何要杀曲佑?”
赵谨不言,转身往荛林军营盘方向走去。
这便是不愿回答她这一问的意思。林骁挠挠鼻尖,心道此问题确实有点傻,杀曲佑肯定是因为曲佑身份有问题。
她快走两步跟上她,说:“曲佑不是武王的人吗,何故成了氏族细作?”
“他不是曲佑。”
“不是曲佑?!”林骁惊诧,“那他是谁?”
赵谨瞥了她一眼,不想回答。
“额,他是假扮成曲佑的细作,名姓不重要。那真曲佑在哪儿?”
问出口的同时林骁猛然想到一个人,无须赵谨解惑,她即喃喃自答:“曲中县右街客栈人字号,并非是他的住处,而是暗示——曲、人、右,面具铺子的老板就是曲佑。难怪他有一双武者的手又戴着面具……”
戴面具,是为了掩盖面容吗?他的嗓音也很古怪,莫非是被细作毁了嗓子和脸?可细作如何能扮作曲佑,难道他二人生得极其相像?还是说曲佑年幼时不在曲中县,被顶替后才回到曲中县?林骁的疑惑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赵谨作了解释:“世有一诡物,名曰人皮.面具,将脸皮生生剥下,浸于奇异药酒七日,取出后晒干,涂抹鱼胶黏于面,即可做到取而代之。”
话音落,林骁感觉背后发毛,不自觉停下脚步。
“曲佑……被剥下脸皮?”
赵谨依旧往前走,并未回应。
之后二人沉默地回到荛林军营盘,因着所有兵马都调往前线,营盘内除了挖坑的、火头兵与医师外只剩下将军。
将军正立于营盘口,迎接赵谨。
林骁走在赵谨的斜后方,与她相距不远,本来是在走神思量杀假曲佑的事,瞧见将军也没太在意,毕竟将军似乎很欣赏赵谨,特地在外迎接不算稀奇……
突然,林骁瞪大眼,呼吸一滞,凭着本能抽刀出鞘,大步前跃,刀若残影。
但闻一声脆响,将英拦住一把弯刀。林骁急促喘息,浑身冒汗。她挡在赵谨身前,呈护卫姿态,十分不解地看着将军,又十分后怕,若非她反应快,赵谨怕是会受伤。不知她吓到没有?
“呵。”身后的赵谨轻笑一声,显然毫无畏惧。
林骁略感无奈,松了口气,盯着将军卸力将弯刀收回才缓缓放下将英,弯刀入鞘,她的将英才入鞘。
“不错,虽不善武,但颇具智慧与胆识,未辱没吾神主之名,比赤之承继者要出色百倍。”
将军看上去甚是高兴,但被莫名损了一番的林骁撇撇嘴,心下不大痛快,哪怕她承认自己尚不能与赵谨比肩。
“崖边瞰谷不持重,慎足攀峰不轻觑。将军胆色出众,分毫不惧粉身碎骨,我二人皆比不得。”赵谨幽幽一语,语含锋芒。
却似一缕和煦轻风悄然拂过心头,郁闷随风出走,为她偏爱之人复得欣怡。
同样听懂的维苏丽雅爽朗大笑几声,不置可否。
第92章
紧跟在赵谨身后的林骁不落寸步, 始终戒备,戒备的自然是将军,虽说将军没有显露杀心,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得再观察观察。
一直行至将军营帐前,维苏丽雅回头看向警惕非常的林骁, 抽抽嘴角道:“你还跟着作甚, 本将军岂会真的伤害虎翼军师,不过试探一二, 你不拦,本将军的刀也不会挨着她。速速滚回前线,今日要是再被夺几里地, 你们干脆直接认输算了,省得费时费力。”
将军言语不留情, 林骁倒是不在意, 谁让将军说得对,他们要是在理应混乱的敌方进攻下还能失地,确实太废物了些。
“我马上回去。”
林骁应一句, 又看向赵谨, 赵谨没有回头看她, 不过她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话:“谧在此地是否过于清闲?”
谧姐姐清闲?没有啊,他们每日受伤的人不少,大多要跑去找谧姐姐处理伤势, 就是不确定他们是真的伤重还是故意去谧姐姐那里混眼熟。赵谨应该不知此事, 她何故有此言?
林骁皱眉思索,忽然瞥到自己被陈肃划伤的手, 眉心一下子舒展开,嘴角亦不自觉上扬,应一声:“好哦,我这就去让谧姐姐操劳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