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营帐外黑压压一片人,傅七娘抓着林骁的衣角,一边害怕一边好奇地张望。林骁为了不让七娘被轻易看出女儿身, 将虎牙面具借给她戴,她且打算之后去曲中县给七娘买一个全脸的面具。
  维苏丽雅将军不知从哪里搬了块大石头放在营盘中间的空地, 此刻威风凛凛地立于石上, 目光扫视着聚集过来的人,在看到林骁几人的时候顿了顿,应是瞧见七娘了, 其目中闪过一丝笑意。
  待人来得差不多, 将军便张口一言。
  “本将军嗅到了猎物的味道, 敌军估计已经进入荛林,但人数应不会太多,只是探路以及试探我军。你们该知道, 本将军从未打算死守一月, 而是全灭敌军提前结束这场攻防战,是以敌军来试探, 你们要做的就是把来试探的猎物杀掉,留一二胆怯弱小者抓回来。”
  有人弱弱举起手。
  将军扫了那勇士一眼,吐出一字:“说。”
  “将、将军,我们怎么杀,不能真杀吧……”
  是啊,毕竟都是同袍,虎翼军内斗也不该斗死一大半人。林骁心下喃喃。
  “当然不是真杀。敌我双方皆会在身上绑兽血皮囊,绑在心口和脖颈一圈,那东西不易破,尤其心口位置的会藏在甲胄内,把皮囊弄破,那人即算死亡。记着下手都有点分寸,虽说操练中难免有误杀的情况,但要是毫无合理理由故意杀人,比如无仇无怨只为杀人快意,或者对方挑衅你几句却无杀意,你恼了就杀了,除非对方有同样的杀心,否则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将军,如何算是有杀心?”提问的居然是杜聪。
  维苏丽雅看了他一眼,回答:“看他死时的神色和下手轻重,以及来自敌我双方的人证。”
  不知是否为错觉,林骁觉得将军和杜聪想合谋杀谁,提前把脱罪条件给摆好了。
  见无人再有异议,将军继续道:“每一个猎人都有一块狩猎场,谁放走猎物数目达到五,此人就被剥夺猎人身份去当奴隶,奴隶是什么你们应该清楚。放走十人就做好准备迎接本将军的怒火罢。”
  不少人面色发白。
  据姜商说,将军的惩罚分为三种:第一种没日没夜地挖坑,挖够数才能进食,否则连口水都是奢求。第二种当将军的习武木桩,可以反击,但反击后会不会被打得更惨就难说了。第三种给整军所有人打沐浴水,三日内打不完水,就会被绑起来扔进狩猎场自生自灭,能有命回来就免去处罚。
  这三种惩罚都有人亲身经历,多是半死不活,有三人就是被罚死的。也是他们自找,非要去挑衅将军,还以十足不好听的言语羞辱,甚至主动攻击将军,拼上性命也要把“找死”二字贯彻到底,神仙都救不了。
  受罚而死的人尸体被扔进狩猎场,尸骨无存,将军还带他们看着那几人尸体被野兽啃食,不怪众人畏惧将军。
  与之相比罚点食物堪称温和。
  不过将军手段狠辣归狠辣,出手却很是大方,给的次军功比虎锋军操练的次军功多得多,且奖惩分明,倒是没人有太大怨言。何况猎人与俘虏隐隐对立,矛盾被转移到彼此身上,自不会针对将军。实在是阴险又高明。
  收回偏移的神思,林骁仔细听将军发言。
  “整个荛林二十里宽,四十里长,五十猎人,每人狩猎场为五之二里宽,五之四里长,包括三个野兽狩猎场,敌人没准会以之为突破口。负责东南狩猎场的人要注意别误伤曲中县的猎户,误杀平民不论是何理由一律‘罚三样’。至于狩猎场如何划分,你,把本将军营帐边的木板和筹桶拿来。”她指着一个林骁见过两次却不知名姓者去拿。
  那人战战兢兢地速去速回。
  “猎人抽筹,找木板上的对应之数。”
  杜聪先行上前抽筹,林骁紧随其后,好巧不巧两人狩猎场挨着,皆是中间的位置,属于与敌正面交锋之地,不太好。
  “可以互为援军。”杜聪主动向林骁提出结盟,林骁自是应下。
  “抽完的拿石头划掉数。”
  将军打了个呵欠,一脸不高兴,看来将军并非故意起早,她所说敌军来犯是真的,而从荛林最深处感知到荛林外围有敌军得是何等敏锐。
  第三个上前的是跛了脚的纪凯云,他恶狠狠地瞪了林骁一眼,抽出筹子,面上浮现充斥恶意的笑,并在林骁狩猎场的后面重重划了一道。
  很好,冤家路窄了。林骁心里很平静,并不把手下败将放在眼中。
  “抽完筹的去火头兵那里领兽血皮囊,在这儿聚着等投胎吗,还是想直接挨罚?”将军明显是看人乌泱泱的心烦。
  林骁几人赶紧前往火头兵处,并迅速绑好兽血皮囊匆匆赶往属于他们的狩猎场。
  好在没人来过的痕迹。
  倒也是,交战第一日敌军能前行十里就算不错,中间二十里处暂时会很空闲。林骁不想浪费闲暇时间,遂安排众人做事。
  张天石带着傅七娘制作陷阱,埋在狩猎场边缘,姜商找适合做哨塔的树,祁臣乙绕着狩猎场跑圈练体。林骁则独自前往北方狩猎场打猎,多收集野兽骨头能多做陷阱,以及存粮,之后要是交锋多他们恐怕没时间去狩猎,顺便拿野兽多练练感知丝线。
  如果她想的没错,丝线的真面目即是气在她眼中的显形之态,以前她只能感知气的存在,现在是把感知变成所见,所见或许不止是气的游动,还是敌人思绪的游动,敌人在她的眼中会无所遁形,倘若她能彻底掌握它,没准整个战场都会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必将破茧成蝶。
  而蜕变的契机在于多战,在于生死间的顿悟,毕竟丝线就是如此得来。
  思及此,林骁不禁热血沸腾,跃跃欲试,再度加快脚步奔向北方狩猎场。
  另一边,赵谨既未在曲中县,又未在荛林,而是在距曲中县十里远的江岸边,观察水势与天象。
  半晌,她对身旁的曲佑与伯长袁逸安说:“近几日无雨,今夜且风小,可出船走江。袁逸安,你挑几人做下江准备。曲佑,你领一支精锐,今夜从北方侵入荛林,务必引走荛林将军的注意。”
  “是。”
  二人领命后跟随赵谨及其亲卫西阿星回到曲中县。
  彼时第一军侵入荛林一个时辰,安静的荛林终于响起纷杂的交战声。
  曲中军六百三十人,荛林军三百七十人,将近一倍人数差,此乃荛林军必想法子削弱的曲中军优势,赵谨给进林第一军下的死命令是不论如何保命为先,至少保证十人一起行事,两个十人小队之间左右至多隔五棵树,前后至多隔三棵树,只须探十里,不可再深入。
  然而即便如此安排下去,两个时辰后传回曲中第一军的伤亡情况也不容乐观,第一军五十人伤七死十,被俘虏两人,仅探得中路五里,未向左右延伸。
  赵谨并不意外,爵玛人是饥饿的狼,最擅长占据地利神出鬼没,让狼群驱赶猎物,再将步入罗网的猎物一点点全部猎杀。
  他们且尤为擅长挖洞,约莫其贴近绝壁的营盘已经有了几个地下藏兵洞。此外,爵玛人惯常以攻代守,恐怕其兵力已遍布整个荛林,起码白日如此。
  “传令下去,第一军撤退。”
  目的已达成,不必再浪费兵力。
  赵谨将其余事交给伯长陈肃,命西阿星带路,前往那家制作面具的店铺。
  于见到店铺老板的那一刻,赵谨心下了然,挑中一个猫面具一个狐面具,让老板帮她选择。
  老板怔愣,陷入沉思片刻,指向狐面具。
  意料之中的选择。赵谨却视而不见,将两个面具皆买下,尽数相赠。
  第86章
  曲中第一军撤退之时, 林骁正疲惫地扛着一头野猪回到营盘,她身体倒是不累,就是没什么精神。
  想看到那些丝线属实不易, 她一开始持刀面对气势汹汹的野兽,无有任何性命威胁, 感气并不成功。于是换成徒手对抗一只野兽,有一点威胁但还不够。再接着, 她就一个人包围了十几匹真狼, 终于瞧见丝线,轻轻浅浅的, 她一边徒手对付狼一边感知随时可能消失的丝线,这才心神俱疲。
  好在成果不差,现下哪怕性命无忧, 她只要集中精神也能看到朦胧的丝线在飘荡,就是太耗神坚持不了多久。
  将野猪交给刘叔, 剩下那十几匹狼林骁不打算搬回来, 无他,怕被将军揍。
  到井边打水洗了洗脸和手,简单打理一下头发和衣衫, 林骁思量几息, 往姐姐们的营帐走去, 将军所言“医者最知体”是在暗示她去求教谧姐姐。
  几步行至营帐前,林骁刚想喊一声,帘子就自里面撩开, 谧姐姐的脸上挂着几分困倦。
  说来早上那锣声应该不止吵到了须去应敌的人。
  “我和语儿睡着了。”她温柔的语气中藏着一分埋怨。
  林骁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了歉, 简明扼要地说清自己的诉求——她想借些医书来“知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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