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反应过来再躲为时已晚,林骁只来得及避开要害,“嗤”的一声,左肩被刺中。
那剑并不停留,眨眼间又到了林骁脖颈前,林骁甚至能想象到喉咙被划开时的疼痛以及生命被掠夺的恐慌与寒颤。
她没有半点思考的空当,全凭本能再度生发炁引,行招之速乃平生最快,并忘却了手中刀的存在。
霎时,两个枣核大小的炁引出现在林骁脚底,她体内存蓄的内气一空,整个人且处于凌空之态。
倒飞的林骁茫然地看着公羊鹤斩空一剑,清楚听到他诧异地一声“诶”,紧接着残影飘来,她不自觉抬起腿用力一踹——
“咚!”
林骁下坠,来不及调整姿势,直接砸在地上,砸得她五脏六腑顿痛,骨头似是被碾碎,背上像被火灼烧,额角的烧疤更是仿佛要挤出火苗把她的头烧穿。她止不住呼痛,又因疼痛而清醒,她必须赶快站起来,否则会没命!
可她动不了,这一摔不仅是外伤,内伤更不容小觑,尤其炁引受无形之气反噬而被迫归体,导致内气乱窜,伤了经脉和肺腑。林骁这动的念头一起,没动成不说,还吐出一口血,她努力微微歪头,让血往外流,免得把自己呛死。
“噗,呵呵,这算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吗?”
脚步声悠然靠近,显然林骁这几乎自杀式的反击并未让公羊鹤受多大创伤,莫说伤敌八百,就是伤敌一百都谢天谢地了。
实力差距过大,林骁纵有不甘也无可奈何,不如体面些,坦然些。
“啧啧,没想到死到临头的你会是这副平静模样,未免有些无趣。”公羊鹤不知想到什么忽的一笑,“告诉你一件好事,你在黄泉路上不会孤单,你那几个同袍早早便在等你了。”
杀人诛心!
林骁神情骤变,咬牙拼着最后一股劲儿投掷手中将英,她要和他同归于尽!
“当”的一声刀剑相击,林骁绝望地闭上眼,哪怕临死也没有落泪,只是心中充斥着恨与悔,恨极,悔极。
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公、羊、鹤!
她猛地睁眼,浓重的杀意迸发,无意间取悦了公羊鹤。
“这才对,你该绝望,该悔恨,来世可莫要再当鹤影将军的敌人。愿你我能再重逢,来世再见,林骁。”
“嗤。”剑刺穿血肉。
昏暗将她吞噬。
第60章
耳畔嘈嘈杂杂。
眼前光影闪烁。
我活着?还是成了鬼?
他们呢?王踵武、孟驰、花六……
对不起, 我来晚了,打输了,是我的疏忽导致你们丢了性命, 对不起,我合该赔一命给你们。
可我不想死, 尚未完成愿想,不想死, 尚未给亲朋报仇, 不想死,尚未与赵谨交心, 不想死,不想让师傅和姐姐以及同甘共苦的同袍难过……
我不想死,抱歉, 我不想死。
也许,我该睁眼, 睁眼看看, 是地府,还是人间?
林骁缓缓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扎了她一下, 她不得不虚眯起眼, 五感随之清晰, 听到模糊细小的交谈声,嗅到浓烈的药味儿掺杂一缕冷冽的香,摸到干草制成的薄垫子以及土地, 嘴巴里尽是药留下的苦涩。
眼睛适应光亮, 睁开,看到了熟悉的营帐顶。
还活着, 真的还活着……
林骁五味杂陈,她高兴,也愧疚,她有恨存于心间,却又如此无力消沉,她想怒,又想哭。
繁杂的思绪缠绕着她刚刚苏醒的神志,以致于她像个活死人,双目无神,面无表情。
直到有人掀开营帐帘子,脚步稍顿,又很快一步一步踩实,靠近她。
“醒了就赶紧起。”
冷硬的语气配上柔和的嗓音,林骁瞬间意识到这是谁,她挪动目光,在看清赵谨煞是好看的面容时,有一瞬恍若隔世的荒诞,紧接着熟悉感袭来,心抽疼了一下,鼻子且跟着发酸。
她像一只受伤的虎崽子,急需第一眼见到的人安慰疼惜,不然她会委屈,很委屈!
柳叶眉微颤,赵谨冷着脸俯身,一手揪住林骁的衣襟将她薅拽起来,另一手掐着她的两腮,促使她张嘴,而后揪她衣襟的手松开,迅速自袖囊取出一小木盒,以拇指拨开,动作到底是慢了,尚未来得及取出药丸,林骁就没力气地往后倒。
倒就算了,她不自觉地抓住赵谨的宽袖,直接把双腿宁折不弯的赵谨一并带倒。
赵谨再瘦再轻也非轻于鸿毛,一下子砸在林骁身上,迸发一声轻柔的闷哼,以及一声干脆响亮的“嘶,疼”。
林骁疼得脸都要纵成包子,就这样,赵谨都丝毫不怜惜,将一颗药丸塞进林骁嘴里,旋即黑着脸起身,若无其事地整理稍显凌乱的发丝与衣裳,一点都不想理委屈巴巴嘟囔着“好苦,好疼”的某只虎崽子,仅在离开前冷漠甩下一句“尽快起来离开我的营帐”。
掀开营帐帘子,外面站着有些许尴尬的东馗愚,这个让虎崽子进她营帐的罪魁祸首。
赵谨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并冲他洒了一小包毒粉泄愤。
“阿嚏,某,阿嚏,非故意,阿嚏,赵大人,阿嚏,见谅……”
赵谨置若罔闻,迈步离开。
至于林骁为何会在赵谨营帐,得从三日前那晚说起。
当时公羊鹤拿剑欲刺穿林骁胸口,林骁因怒急攻心而神志迷蒙,在剑尖将挨上她时,变故陡生。
一把木剑破空袭来,其速不快,公羊鹤一双敏目能轻易捕捉木剑行迹,但随木剑而来的是一种令人神魂惧颤的威压,那威压致使公羊鹤动作凝滞,只堪堪避开要害,被木剑刺穿了右肩。
公羊鹤是个狠人,当机立断把木剑拔.出扔掉,接着运行身法逃之夭夭,他去了那处寻杜人开辟的迷宫小路,正好被赵谨安排的伏兵俘获。
同时西阿星用西家的灵丹妙药救了林骁,并带重伤者二人直接回了虎锋大军的营盘。东馗愚凭借五队合战时的赌约,让林骁得赵谨照顾,顺理成章地被安置在赵谨的营帐。
赵谨尽管不悦,然愿赌服输,加之她高估了虎翼四队的实力,让他们单独去对付身份特殊的梁鹤,结果导致就算留有后手也仍是伤亡不小。其实赵谨想着有西道在,四队不会栽在梁鹤手里,哪知林骁会不让西阿星参与暗杀梁鹤。
罢了,她认。
于赵谨前去再审梁鹤的同时,林骁正艰难地坐起身,忍着疼,累得气喘吁吁,旋即一抬头和教卒四目相对。
“可有好些?”教卒来到她近前,毫不讲究,席地而坐,又从袖囊中掏出一个看着就甜的果子递给林骁。
林骁舔舔干裂的嘴唇,接过果子咬了一大口,汁水充盈口中,总算压下药的苦,且滋润了喉咙。
她这才开口回应:“我好多了,谢谢教卒。”
又啃两口果子,林骁刚想问她昏倒后的情况以及四队伤亡如何,就被东馗愚抢先回答。
“交给虎翼军四队的任务算是完成,受伤最重的是你和王踵武,王踵武尚未醒来。”
闻言,林骁沉默,胸口闷得慌,她听出了教卒的言外之意。
王踵武活下来了,但孟驰和花六……
剑眉紧蹙,她狠狠啃下一口果肉,杀意在心中翻腾。
“梁鹤被西阿星打伤,已成我军俘虏。”
林骁一愣,赶紧咽下果肉,咽得急咳嗽两声,忙问:“他在哪儿?”
东馗愚无奈摇头,说:“某不能告知,他尚且不能死,林骁。”
“为什么?他是公羊鹤,兴国的鹤影将军,为什么不杀他?”林骁攥紧拳头,勉强压制翻涌的恼恨和冲动,声音不由自主拔高并夹杂质问之意。
“公羊鹤,鹤影将军……看来我军抓到一条大鱼啊。”东馗愚喃喃自语,对上林骁燃着烈火的星目,予以开解。
“莫急,林骁,听某一语。公羊一族在兴的地位举足轻重,公羊鹤却是个‘无名’将军,无名到我等未从‘梁鹤’这一显眼的假名联想到此人,这很反常。要知氏族大多极为在乎名声显不显赫,在乎家族能否人才辈出,光宗耀祖。
且兴与乾阳不同,乾阳武阳王为了压制氏族权势,严格把控出身氏族的武者成为将军,兴正好相反,振兴王极为信重武力强悍的氏族,因此兴国氏族之地位与家族武将数目及其实力名声息息相关。
无论公羊鹤是否为嫡系,从他当上将军起,对公羊一族来说就是珍贵之人,或者说是维系地位的珍贵棋子,可公羊一族却遮住了这颗棋子散发的光华。
再有如今天下崇武,武者对怀抱野心的国而言无疑是珍宝,尤其是能达到将军高度的武者。可以说,名声远扬的将军数目多少就代表其国军力之强弱,乃至决定其国与他国外交时的地位。然而兴国特意隐瞒了这位鹤影将军的存在。
某所言种种皆为说明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公羊鹤除了在虎锋军当奸细,一定还肩负着其他重任,若不将此人背后的阴谋弄清楚,乾阳与兴的博弈,乾阳必落下风,乃至一步棋差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