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或许是感知到她身上跃起一簇火,一簇可能致使局势转变的火,那四十杂草兵加紧对付护旗十人,困住她的圆阵外圈盾兵也向内收缩,长兵步卒还扔下武器,扑向林骁,意图把她压倒,阻碍她的脚步,被她放倒的人且伸出手紧紧箍住她的双足。
可林骁仍能迈开步子,仅是脚步沉重了些,带着抓住她双足的人前进,不管来多少个人想制住她,在远超常人的巨力面前都没用。若非她依旧保持冷静,知道底线何在,这些人早就为她所伤,她亦早可脱身,何况有七八个人跟着林骁往外闯,以及自上空而来的飞石在帮他们开路。
眼瞧着快从盾兵防线钻出一条缝,不成想四队的人宁愿让持旗兵陷入危险,也要增派人手将林骁等人拦下。
孙二、姜商等人趁机冲击护旗防阵,将敌方持旗兵逼到圆阵右侧边缘,余下的盾兵已经快拦不住他们。而我方第一军护旗十人同样挡不住敌军攻势。
敌我换旗几乎是不可避免。
林骁咬紧牙关,侧身以肩膀撞击一个盾兵,直接把那盾撞碎,盾兵仰倒砸地,露了一个空当。
抓住时机,林骁一举突破圆阵,奔向被围困的我方持旗兵!
突然,一道沉重的号角声响起,携来一阵急促奔跑声与林木沙沙声。
她的目光短暂地被吸引过去,只见右侧密林突兀的钻出十几个人,皆是不熟不生的面孔,林骁见过却一时忘了在哪里见过,直到那伙人凑近圆阵右侧——四队持旗兵所在之处,拿到了快被夺走的三营一队旗帜,她才恍然想到:他们是三营一队的人。
就是这怔愣的一两息,前方骤起欢呼,林骁的心沉至谷底,她转回目光,一副画面映入她的眼帘:
飘扬的预备四营一队旗帜被高举,举着它的人开怀大笑,被布条绑在右上臂的人簇拥,簇拥者皆高举兵刃,直指灿阳,被胜利渲染的阳光落在刃尖上,似是燃起了火,熊熊烈火。
而在烈焰叫嚣之下,是滩于地无人问津的污泥。
一阵风拂过,寒冷从发丝蔓延至全身,她的手足发僵,可心与额角的烧疤正被火燎烧。
似是许久,似是瞬间,林骁握紧刀柄,如一头被激怒的猛虎,狠狠扑向那欢呼雀跃的四十人大军,誓要咬下敌军一块肉!
她刺破敌人的甲,砍裂敌人的盔,不知不觉刀断裂,她倒在地上,尘土洒于身,终究双拳难敌四脚,又平添一滩污泥。
“哒。”
白子落,胜负已分。
“哎呀,某似乎已无翻盘机会?”东馗愚的手指夹着一枚黑子,在木桌上敲啊敲。
坐在他对面的赵谨瞥了他一眼,不语,目光复又聚于棋盘上,在东馗愚真的认输之前,她不会松懈半分,哪怕她已见不着黑子还有何生机。
东馗愚倒是不着急落下必输的一子,他看向赵谨,语气是那般随意:“赵大人用某的粮饷贿赂了四队吧。”
“……”她仍不言。
他继续说:“三队、四队、五队结盟,三队结盟看上去并不牢固,但只要有一队愿意作出牺牲,那么这三队就会如同两队结盟一样牢固。在结盟中作出牺牲的即是四队,将四队的旗帜分别给三队和五队一队一杆,再将多出的旗帜用于与外营结盟。
接着让此三队之盟去对付一队,不用抢夺所有旗帜,只要能抢下两杆旗帜,三队和五队便能各持五杆旗帜,立于不败之地。
倘若二队抢夺了一队旗帜,二队即持有四杆旗,无法获胜,而一队到最后一杆旗帜都没有,算大败,哪怕合战前表现再好也难以被选入左前营。二队的出路在于抢夺一队旗帜后再去抢四队的第三杆旗帜,这样二队、三队和五队还能进行小合战,并非完全败北,可不论二队能不能获胜,一队都败了。”
东馗愚轻笑,无丝毫忧虑,好似不担心一队会败。
“倘若二队与一队结盟,他们就必须面对至少两倍以上的敌人,且因为三队之盟不需要再多拿旗帜,二队所筑的巢将无有用处。三队之盟完全可以在森林与他们兜圈子,直到子时到来。
看上去一队必败无疑了,正如某这盘棋一样。”
停止敲击棋子,东馗愚将黑子放回棋盒,而后双手交叉置于唇前,遮挡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尽管已经被赵谨看了个真切。
“但是,假如一二队结盟,且找到一个抢夺三队或五队所持旗帜的机会,不知三队之盟还牢固否?”
闻言,赵谨垂眸浅笑,看着这盘胜负已分的棋局,淡淡道:“不论此盟牢固与否,自被夺走两旗始,一队即必败无疑。”
“哦?既如此,赵大人可敢增注?”
她拉平唇角,抬眸看向他,轻飘飘地说:“有何不敢?我要你东馗家三年内所有商铺的三成盈利。”
东馗愚的笑脸僵了一瞬,随之轻咳一声,他回应:“那某就要赵大人之后服从某的三次安排,如何?”
赵谨挑了下眉,毫不迟疑吐出一字:“可。”
第40章
“林骁, 林骁,林……”
昏昏沉沉,迷迷蒙蒙, 耳畔窸窸窣窣,全身骨头像是被打碎了一样, 疼,却又不太疼, 只是无力, 很无力。
她没忘记身处何地,没忘记发生何事, 故而强压下心中那份迷惘消沉,把不甘提上心头,强迫自己睁开双目, 灼烈的光直刺眼底,她眯了眯眼, 适应许久才完全睁开眼, 耳朵跟着清明些。
“林骁,你终于醒了,俺还以为你会睡过去, 那帮王八羔子, 等出了林子, 俺给你报仇!”郑直一边抹泪一边义愤填膺,语气明明是激昂的,可每个字都带了分沉重与丧气。
“情况……怎么样了?”林骁嗓子干哑, 勉强说出句话, 坐在一旁的王踵武给她递了水袋,顺便将她扶起坐着。
林骁不客气地喝了好些水, 滋润了肺腑,总算是恢复些气力,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内脏,真是万幸。
神思刚偏了稍许,耳边就响起王踵武温润的声音。
“情况,不太好。”王踵武叹了口气,“正军旗帜皆被敌人夺走,五营五队的旗帜也一并被夺去,他们确实是三队结盟,还与三营一队合作,人数是我军的四倍,我军无法追回旗帜。”
“嗯……”林骁有预料到,她从衣襟取出一包被压碎的干粮,囫囵吃起来,旁边郑直仍在低声啜泣,其他人多是疲惫丧气。
孙二靠着树干,脸上搭着包干粮的布。冯盖闭着眼,像是失了魂的傀儡。张天石面朝一棵树呆坐,背对着其他人。就连最理智的姜商都在粗暴地咬着肉干,眼神幽深,透着点焦躁。更别说其他人,不论正军还是奇兵皆是一副颓丧模样,败军之相刻在了脸上。
看他们这样,林骁心底积沉的郁气反倒消去不少,那份直冲头顶的焦躁渐渐消失不见。
还没完呢。
还有机会,四倍敌人又如何,他们在队内不和时对战两倍敌人都能有一战之力,只要去找二队结盟就能缩小人数差到两倍,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将最后一口干粮塞进嘴里,再吞下一大口水,林骁站起来,再度环顾四周,依然没找到师傅身影。她相信以师傅的实力不会出事,师傅手中最后一杆一队旗帜且是他们士气回升的关键。
眼下对他们说什么都没用,没有真凭实据,说再多都只是空话和妄想,是以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师傅。
思及此,林骁刚想开口让郑直和王踵武跟她去找人,她想找的人就出现了。
西阿星拿着两杆旗帜回来,一杆是一队仅剩的旗帜,另一杆竟是三队的旗帜?!
怎么回事?
变故和疑窦让众人暂时摆脱了颓丧。
林骁赶紧跑向师傅,动作大,使得浑身疼,又扬起嘴角,牵扯到流了血的伤口,鼻青脸肿的笑起来也不怎么好看,她倒是不在乎这些。
“道长,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虽说林骁知道自家师傅很厉害,是世外高人,也相信师傅不会有事,但心中的担心与关怀并不少,此时看到师傅安然无恙,她才彻底松了口气。旗帜反倒被她放到了次位。
西阿星微微摇头,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将三队旗帜递给林骁。
林骁顺从接过,尚未来得及问旗帜的事,师傅就又递给她一个瓷瓶。
“伤药。”
简单的两个字透露着师傅对她的深切关心,林骁心里暖,面上笑得更灿烂,自然伤口扯得更疼,她终是没忍住“嘶”了一声。
西阿星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平静道:“贫道已教训过那些人。”
教训?林骁眨眨眼,反应过来,瞅瞅手中的三队旗帜,又瞅瞅眼前的师傅,惊诧中混杂着欣喜,傻傻地问:“道长,你和他们撞上了吗?”
不对,撞上的话,师傅应该会夺回一杆一队旗帜,而不是三队的。
果然,师傅回答:“贫道寻到三队的持旗兵。”
其余不必多说,三队之盟派那么多人围攻一队,还不带旗帜,那保护旗帜的人必然不多,以师傅之能夺走一杆旗帜不难,甚至可以说很简单,只可惜一人最多能持旗两面,不然师傅应是会把三队所持旗帜都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