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山河 第174节
最后一声哼,透出浓烈的杀气。
几个心腹立刻就明白了。蒲奴将军不过是暂且安抚,接下来肯定是痛下杀手,除了栾提等人,接手他们帐下骑兵。
可惜,栾提等人半点都不傻,显然都清楚蒲奴的心狠手辣。当天夜里,栾提等人的帐外有大批勇士巡逻守夜,想悄悄杀人绝不可能。直接翻脸动手,不但会死伤大批猛士,还会令军心溃散。
接下来两日,气氛越来越紧绷。
第三日早晨,栾提等人各自带着帐下骑兵退兵离去。
这一走,就是六千多骑兵。也就是说,还能动手的匈奴勇士少了四成。
蒲奴当然可以翻脸杀人。可如此一来,只会损兵折将,白白便宜了在辽西城里的裴青禾。
蒲奴到底还是咽下了这口闷气。
“将军!匈奴退兵了!”负责打探消息的孙成,满脸喜色,亲自来禀报。
裴青禾目光一闪:“全部退兵,还是走了一部分?”
“走了大概六七千人。”孙成低声道:“昌黎县城里还有不少。看来,匈奴蛮子起内讧了。”
“将军,我们要不要去追击?”
裴青禾看一眼亢奋激越的孙成:“我们拿什么追击?”
裴家军辛苦练了几年的骑兵,几乎被打没了,这是裴青禾的蚀骨之痛。不是不想追击,而是根本没有追击的可能!
第284章 对峙
裴青禾鲜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孙成心中一凛,神色讪讪:“我信口胡说,将军不要见怪。”
裴青禾呼出一口闷气,淡淡道:“匈奴起内讧,于我们是好事。走了这么多骑兵,匈奴实力大减。我们守城,也多了几分把握。”
“你继续令人去打探敌情,一举一动都别错过。如果我料得不错,匈奴很快就要再次攻城了。”
孙成有些惊讶:“匈奴蛮子走了这么多骑兵,蒲奴应该修整收拢军心,怎么会再次攻城?”
裴青禾看着昌黎城的方向:“如果我是蒲奴,我就得尽快攻城。以战养战,收拢军心士气。不然,就会有更多人想退兵离去。”
推己及人,如果蒲奴连这点眼光和手段都没有,也不配做主将了!
不出所料,两日后,匈奴蛮子便气势汹汹的来攻城了!
裴青禾穿着软甲,上了城门。
城门上守城的,有辽西军汉,也有裴家军广宁军,范阳军平阳军里没受伤的军汉也都来了。
伤兵们都在军帐里养伤,所有拔刀能打的,都被召来城门处。共有八千人左右。有两千上了城门守城,另外六千士兵在城门下,随时等候军令上城门。
裴芸裴燕等神箭手,各自拉弓搭箭,安静等候。
杨虎杨淮宋大郎吕奉,各自在一旁听候军令。
李驰也是一样。
匈奴蛮子第一波攻城开始了!
裴青禾拉弓射箭,神箭手们纷纷跟着出手,先击退了匈奴蛮子的第一波进攻。过了一会儿,匈奴蛮子们推着楼车和云梯再次攻城。
这里到底是辽西军的主战场。裴青禾看向李驰:“李将军,让人推木头,浇热水。”
李驰毫不迟疑地领命,大声呼喊着。很快,一根根硕大的树木,从城门上重重落下,将楼车云梯砸得七零八落,期间还砸死了不少匈奴蛮子。
落下的树木越来越多,占据了城下的空地,匈奴蛮子想再凭借楼车云梯靠近城门,难之又难。也大大削减了蛮子们跃上城墙的可能性。
原本被打得军心涣散士气全无的辽西军汉们,鼓舞振奋了不少。他们实在是被匈奴蛮子杀寒了胆。要是匈奴蛮子纷纷跃上城门,他们怕是连冲上去拼命血战的勇气都没有,会纷纷溃逃。
过了正午,匈奴蛮子就退兵了。
军汉们欢呼着来之不易的胜利。
裴青禾也笑了起来,目中却有几分嘲弄讥讽。
李驰低声道:“蒲奴没有出全力攻城,将军可别小瞧了蒲奴。”
“他这是拿我们当磨刀石。”裴青禾淡淡道:“让匈奴蛮子保持攻城的节奏,收拢军心。”
“巧得很,我也有这个打算。”
城门上有旗号的军队,一共有五支。不同的军队,有不同的气质,也有不同的打仗风格。要揉捏整合到一起,发挥出最大战力,不是易事,也十分考量主将指挥作战的能耐。
她要摸清每一支军队的优劣和战力,要安排最合宜的战术。
李驰心领神会,低声应道:“请将军吩咐,末将一定遵从。”
裴青禾看着李驰:“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那些遮遮掩掩的场面话,我就不说了。五支军队,裴家军最强,广宁军次之。平阳军人不多,却也骁勇。你们辽西军,也就勉强比范阳军强了一点。这一个多月接连打仗,早已没了士气和必胜的信心勇气。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鼓舞军心士气。”
李驰没觉得被羞辱,因为裴青禾说的都是事实,甚至还给几分颜面:“之前每日都有逃兵,是裴将军来了,军汉溃逃才停下。不然,现在还能守城的,怕是没几个了。”
“将军也别说什么旗号了。辽西军已经没了,我是将军马前卒,他们也是一样。”
李驰口中的他们,正是辽西军的军汉们。他们一个个用灼热迫切的目光看着裴青禾。
裴青禾进辽西城,不过短短几日,却给辽西城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百姓们领了粮食,对裴青禾感恩戴德。辽西军汉们接连吃了几日饱饭,还领到了双倍军饷,士气大涨。不但没有逃兵,还争先恐后地想上城门打仗,想露脸挣军功。
战场上,士气最难得也最宝贵。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扔了辽西军的旗号,想彻底加入裴家军。
这一次,裴青禾没有冷然拒绝,微微笑着说道:“等打赢这一仗,守住辽西城,匈奴蛮子彻底退兵了,我会在辽西城竖旗招兵。”
辽西军汉们如释重负,个个喜笑颜开。
广宁军有旗号,却一直听令于裴青禾,军营里的军规和管理也和裴家军差不了多少。
平阳军远来是客,打完仗就得回去,倒也不在意。
心里泛酸的,是范阳军的军汉们。
下了城门回了临时安顿的军帐,这些军汉便凑到一处嘀咕:“辽西军也投了裴家军。以后,幽州岂不是就剩我们范阳军和裴家军了?”
“其实,我也想投裴家军!”
“裴家军军规严苛得很,真投了裴家军,我们就没有松散日子过了。”
“想过松快日子,当什么兵,回去种地岂不更好!”
“种地算什么好日子。土匪流民都来抢,大头兵一来,就像蝗虫一样。百姓有什么好日子过?”
“那是以前。现在有了裴将军,幽州百姓的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此言一出,军汉们都安静了。
过了片刻,又有人低声叹道:“已经进了军营,可就别想出去了。不然就成了逃兵。逃兵被抓住了,就是一个死。还是留在军营里,凑合着吧!”
“只盼着我们吕将军早日想明白,快些投了裴将军。以后,裴将军吃肉,我们也有口热汤。”
裴青禾的军帐里,裴芸也在悄声低语:“李驰此人,聪明敏锐,心黑手狠,擅长审时度势。对自己的伯父都下得了手。这样的人,收拢了之后,也得提防他随时反水,咬我们一口。”
裴青禾嗯了一声:“放心,我心中有数。”
第285章 隐忧
裴芸的顾虑,绝不是杞人忧天。
这也是军队扩张过程中无法避免的隐忧。
随着裴家军的扩充,麾下地盘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志向追求,也各有私心。军队中拉山头分派系,再正常不过。
裴家军里,冯长顾莲是最早来的一拨,赵海陶峰等赘婿是一拨,后来的孙成又是一拨。便是对外**一致的裴家内部,也有微妙的区别。裴芸裴燕等裴氏嫡系是一派,裴家的媳妇们以冒红菱为首,渐渐长大的少年们都以裴风为首。
裴家军之外,有投诚依附却有独立旗号的广宁军,有彼此打过仗的范阳军,有主动联姻在裴家军下注的平阳军,眼下,又多了军纪散漫战力平庸的辽西军。
能令心怀各异的众人低头诚服的,唯有裴青禾。
“你说的这些,我早已想过了。”裴青禾目光有些复杂,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背后中箭落马身亡的自己:“这般扩张,肯定有风险,却也不能因噎忘食。裴家军要占更大的地盘,保护更多的百姓,就会面临更多更大的难题。我要尽力规避风险,如果真有麾下叛变的一日,绝不会手下容情。”
裴芸深深凝望裴青禾,目光坚定清明:“将军,我永远追随你,永无二心。”
躺在床榻上半睡半醒的裴燕,迷迷糊糊地接了一句:“我也是。”然后翻了个身,呼呼大睡。
裴青禾哑然失笑。
裴芸也被逗乐了,低声笑道:“还是裴燕这样好,没心没肺,吃饱就睡。”
裴青禾舒展眉头,笑了起来:“她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天晚了,我们也睡下,明日还得早起。”
军帐里的烛火被吹熄,一片幽暗,一缕月光从缝隙中透过,洒下一小片莹白。
裴青禾侧躺着,静静注目。
前世背叛她的心腹,是早年加入裴家村的流民,和冯长差不多年纪。追随她东征西战。然而,这样的心腹手下,也禁不住高官厚禄和金银满仓的诱惑,在背后给了她致命的一箭。
这个叛徒,在这一世也同样来投奔裴家村。当年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孔,竟没有滔天的愤怒憎恨。她十分冷静,先收下了他,很快挑了一个错处,将他吊去了树下。
这样的人,死也就死了,没惹来任何人的注目。她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她真正的敌人,是野心勃勃的张氏父子。
实力不丰,她隐忍低调。如今羽翼已成,她已无需向任何人低头。打完这一仗,整个幽州都是她的地盘。足以和张大将军分庭抗礼了。
思潮起伏,不知过了多久,裴青禾才缓缓睡去。
同样的夜晚,李驰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守在军帐外的心腹亲兵,听着军帐里传来的动静声响,心里不是滋味。悄悄进了军帐,低声劝慰:“匈奴蛮子吃了大败仗,又走了六七千人,能打的也就剩一万左右光景。我们城内有这么多人,还有战无不胜的裴将军,肯定能守得住辽西城。将军不用忧心,早些睡吧!”
李驰翻身坐了起来,满面疲惫,目光暗淡无神,长叹一声:“我愁的不是守城。而是这一战过后,我们要怎么立足,怎么让裴将军信任我们?”
李驰心思缜密,心腹亲兵也是头脑活络的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自家主子在为什么发愁:“公子亲自送李将军上路,这就是投名状。公子已经没了退路,就别多虑多想了。先安心休息,养精蓄锐,以后的事,等打完仗了再说。”
“裴将军有胸襟有气魄,不会做过河拆桥的恶事。”
李驰嗯了一声,重新躺了回去,很快入眠。
五更天,李驰便起身,精神抖擞地出现在裴青禾面前,看不出一丝焦虑难安:“将军,今日蒲奴还会来,我们早些去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