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山河 第142节
原本低头忙碌的卢冬青,神色一震,像兔子一般蹿过来。战场每日都有许多伤兵,男兵女兵都有,根本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
卢冬青剪开伤处的衣裳,仔细查看伤势,迅速道:“将军右臂是皮外伤,没有大碍。我为将军敷药包扎便可。”
“倒是腿伤严重些。”
被乌延扫中的右腿,一片乌青,已经肿了起来。
卢冬青施金针消肿,用摸骨之法确定没有骨折,是轻微的骨裂。不过,今日裴青禾受伤后一直强撑站立半日,腿肿得厉害,得卧榻休息八到十日。
裴青禾皱眉:“我要领兵追击匈奴蛮子,哪有空闲休息。”
卢冬青脸上没太多表情:“将军这般厉害,何必还要大夫来看诊。”
裴青禾:“……”
裴青禾难得被人噎得哑口无言。
裴萱低声道:“青禾堂姐,你伤得厉害,得休息养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是你教过我们的道理。若是逞强去追击,腿落了病根,日后可就是跛腿将军了!”
裴青禾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裴萱松口气,转头叫了两人过来抬木板。
一盏茶后,裴青禾和裴燕并排躺在军帐里。
裴燕的箭伤都在后背处,不能仰躺,只能龇牙咧嘴地趴着,不时诶哟一声。
裴青禾没有呼痛,闭上双目,在疼痛中慢慢入睡。
伤兵来来去去,营帐外痛呼声不断。这样嘈杂的环境,裴青禾竟然沉沉睡着了。
裴萱来送药的时候,裴燕轻轻嘘了一声。裴萱想了想,先喂裴燕喝药。另一碗药,就放在裴青禾手边。
一闭眼一睁眼,一夜悄然而去。
裴青禾睁开眼,裴萱立刻将双份的药送到嘴边:“青禾堂姐,你昨夜睡得沉,我没敢惊醒你。现在得补上,喝两碗。”
裴青禾嗯一声,眉头皱也不皱地喝下苦涩至极的汤药。裴燕比了个大拇指:“厉害!我刚才都快吐了!”
伤成这样,还有力气贫嘴。
裴青禾哭笑不得,白了一眼过去:“少说话,安心养伤。”
裴燕嘿嘿一笑,闭了嘴。
裴萱又端来两碗温热的米粥。裴燕不能动弹,裴萱一勺一勺地喂。裴青禾伤势轻得多,被扶着坐起来,左手动起来比右手还灵活。
“战场打扫过了么?”
“匈奴蛮子现在什么动静?”
“昨夜杨将军带人来过了吗?”
裴萱嘴皮子麻利:“战场收拾了一夜,尸首太多,还没抬完。估摸着还要一天。”
“匈奴蛮子昨晚退兵后,今日一早就带着钱粮和俘虏走了。”
“杨将军知道堂姐受伤需要休息,昨晚来了又走了。”
接下来如何追击定计,必须得商议定夺。
裴青禾吩咐道:“现在去请杨将军过来。还有,将孙成陶锋都叫过来。”
现在她不能动弹,只得让杨虎等人来这里商议军事。裴燕吃饱了,又开始犯困,杨虎等人进军帐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坐着精神奕奕的将军和呼呼大睡的裴燕姑娘。
众人围着裴青禾坐下。裴青禾张口道:“我右腿负伤,右臂也有皮外伤,得休息养伤几日。孙成,你代我领兵追击。陶峰和裴萱都听你指挥。”
孙成拱手领命。
孙成身经百战,会领兵懂谋略。陶锋和裴萱都很服气,一起点头应了。
裴青禾又对杨虎道:“请杨将军清点战马,点兵出征。”
派多少追兵,取决于还有多少能跑的战马。
杨虎沉声应下,然后摆开幽州边防图,伸手指出匈奴蛮子可能退兵的几条路径。
要设伏兵,就得精准地猜出匈奴蛮子的退兵路线。裴青禾仔细思虑,在几条路线中,指了一条:“就在这里设伏。”
杨虎目露钦佩:“将军和我想到了一处。这条路线离边关最近。匈奴蛮子主将战死,军心士气全无,定然会用最快的速度走最短的路线。”
裴青禾目光一闪,低声道:“北平郡离这条路不远,约莫两百多里路。我立刻派人给裴芸送信,让她领精兵增援!”
……
这几日守城,没有动用战马,还俘获了匈奴一批战马。清点过后,共有两千匹。
广宁军出兵一千,裴家军还能出战的,也就剩一千人。两千精兵带上够吃十日的军粮和水,冲出了广宁郡。
行军打仗如下棋,落子无悔。
追兵派了出去,到底能不能追上匈奴兵,或是能不能设伏成功打一场胜仗,都不清楚。只能静待战果!
裴青禾静心养伤。
裴风伤得轻好得快,过两日便能自己走过来了。裴芷也硬是凑热闹,让人将自己抬过来。裴燕嫌人多吵闹,裴风立刻道:“你的嗓门最大,我们还没嫌你呢!”
裴芷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裴燕瞪眼如铜铃。
裴青禾看着堂弟堂妹们嬉闹说笑,既好笑,又有些心酸。
裴家军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还是第一次这般惨烈。她身边亲近的人,几乎个个有伤。就连她自己,也整整躺了十天,才勉强下榻。
脚落地的那一刻,右腿处还有些微刺痛。
依旧趴着养伤的裴燕,紧张地问道:“怎么样?腿还疼不疼?”
裴芷勉强能坐起,裴风的伤基本痊愈,过来扶着裴青禾:“青禾堂姐,我扶着你走一圈。”
裴青禾笑着嗯一声,顺手摸了摸裴风的头。十二岁的裴风,已经和她一般高了。
裴风没有闪躲,略有些腼腆地低语:“我已经长大啦!”
裴青禾失笑:“说的是,以后我不摸你的头就是了。”
裴燕撇撇嘴:“毛头小子,充什么大人。”
裴风瞥一眼回去:“你少说几句,伤也能好得快一些。”
裴风扶着裴青禾走了一圈。裴青禾没有逞强,感觉右腿还是吃力,便又躺下了。
又过七八日,裴青禾行走无碍,终于走出伤兵营,先在军营里巡视一圈,又去了城门处。
第232章 伏击(一)
激烈的守城战已经过去半个多月。
城门内外,城墙上下,留下了战后的深刻印记,血腥气挥之不去。城门依旧关着,百姓不得出城。
对这一严苛的规定,广宁郡的百姓毫无意见。郡守大人也举双手赞成。
如果不是裴家军广宁军拼死守城,被匈奴蛮子破城而入,这座城池不知会遭受何等惨况,能安然活下来的不知有几人。裴青禾一声令下,城门便一直封锁至今。
守城的是裴家军。
杨虎低头投诚后,便处处放低姿态。领兵出城前将守城的要职让了出来。
守城的头目是一个十六七岁的英气少年,正是当年裴青禾从安乐县救出来的翟三郎。
翟三郎压下心中爱慕,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将军的伤好了吗?”
裴青禾微微一笑:“已经无碍了。”
翟三郎提了半个多月的心悄然一松。
时砚在裴家军的地位无人可比,在裴将军身边的位置也无人能撼动。杨家也好,卢家汤家也罢,都没能撬动时砚的赘婿之位。裴家军中人人都知道这个事实。
翟三郎爱慕裴将军,也钦佩时总管。他从不敢奢望多想,只偶尔偷偷多看将军一眼,便心满意足了。
裴青禾巡查城门布防,指出疏漏之处。
翟三郎立刻肃手听令。
一匹快马飞驰至城下。骑在快马上的男子,手中挥舞着裴字旗。
裴青禾目力极佳,一眼便认出来人:“是孙成麾下的人。”
城门不能轻易开启,翟三郎去开了可供两人出入的侧门。送信的士兵不知跑了几百里,累得差点从马上栽倒,被翟三郎扶着来见裴青禾:“将军,这是孙头目的信。”
可见战事顺利。否则,孙成何来的空闲和心情写这么一封厚实的信?
裴青禾目中闪过笑意,迅速拆了信。
孙成和杨虎一路追击,果然追到了匈奴蛮子。匈奴蛮子们军心已散,只想着带钱粮和俘虏回关外,根本没有战意,边打边跑。
杨虎继续追击,孙成则领人抄了另一条近道,在匈奴蛮子必经的路上设伏。
后有追兵,前有伏击。匈奴蛮子大败一场,策马奔逃。钱粮扔了大半,所有俘虏都扔下了。
匈奴蛮子们骑术精湛,一旦扔下钱粮俘虏,奔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孙成杨虎一行人追不上,带着钱粮俘虏踏上回途。
送信的士兵一路快马回来送信。大队伍在后面,要顾及被解救回来的百姓,速度缓慢,少说也得走七八日。
“将军,我们是不是打胜仗了?”翟三郎满脸期待。
裴青禾眼角眉梢跳跃着笑意,点了点头:“孙成他们立了大功,追击匈奴蛮子,抢回了钱粮,救了百姓回来。”
翟三郎等人一同欢呼不已。
裴青禾拿着信去了广宁军军营,将喜讯告诉杨淮。
杨淮伤势颇重,少说也得养个半年。听闻这等喜讯,杨淮喜笑颜开,连伤处的疼痛都忘了:“太好了!大伯父若是地下有知,不知何等高兴。”
两年前广宁军被匈奴蛮子大败溃散,是广宁军所有人的心头痛。今年今月今时今刻,终于一雪前耻。
裴青禾笑道:“大军已经在回程途中。不必激动,安心养伤。”
裴燕是裴青禾最亲近喜爱的堂妹,爱屋及乌,裴青禾对杨淮这个未来的妹夫也十分温和。
杨淮连声应下,又问裴燕伤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