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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山河 第64节

  裴青禾点点头。
  隔日等到将近正午,马车才出军营。时砚从车窗里探头,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请六姑娘上车来说话。”
  裴青禾利落地上了马车,没急着去开木箱,先打量脸孔发红眼睛竭力睁大的时砚:“你昨晚喝了多少酒?”
  时砚轻描淡写地应道:“也没喝多少。李将军兴致高昂,我在一旁作陪。”
  想从辽西军买兵器,少不得低声下气说尽好话,陪李将军彻夜饮酒这等小事,不值一提。
  裴青禾心中有数,低声道:“辛苦你了。”
  时砚笑道:“辽西军常年从时家买军粮,我和李将军也相熟。陪他饮酒又不是第一回 。顶多就是醉个一两日,没什么大碍。”
  “此次我带来的金银,一共买了五百把长刀,两百支长枪,另有五十具弓箭。兵器好坏我不太懂,也不便在军营里挑三拣四地验货。一共十五个箱子,正好放了三辆马车。这里有三个箱子,你开箱瞧一瞧。”
  还是那句话,说谢谢太见外,也太轻飘。不说也罢。
  裴青禾看一眼时砚,然后伸手开了木箱。
  这一箱里放的是长刀,第二个箱子里放着弓箭,扁长的箱子里放着长枪。都是簇新的,闪着幽幽寒光。
  裴青禾的眼眸骤然一亮,嘴角扬了起来,爱怜地抚摸刀柄:“这都是兵部督造出来的兵器,算不得神兵利器,在战场也够用了。”
  摸过刀柄,又去摸弓箭长枪,目光温柔极了。
  时砚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李将军特意嘱咐,此事绝不能声张。京城正打仗,乱得很。短期之内不会再有兵器送来。这买卖,也只能做这一回。”
  裴青禾愉悦地笑道:“有这一锤子买卖,就已足够了。”
  “这些兵器,加上裴家村原有的兵器,够装备一千人。等明年春日,我领人进山剿匪,再从各山寨里缴获一些,就能拉起一千多人的队伍。在乱世,也足以自保了。”
  “以后,有我裴青禾在一日,时家就会平安一日。谁敢动时家,我上天入地也要他的命。”
  咦?怎么没人附和道好?
  裴青禾一转头,就见时砚已经睡着了,头略略歪着,发出细微的鼾声。
  也不知昨夜到底被李将军灌了多少酒。
  裴青禾轻巧无声地下了马车,冲董二郎比了个手势。董二郎麻利地过来伺候自家主子。
  听闻买了这么多兵器,裴燕眼冒金光,冒红菱也是满心欢喜。强大的武力,才是自保自强的本钱。
  “要是再有大批的战马就好了。”人心总是不足,眼见着有了兵器,裴燕便开始得陇望蜀。
  冒红菱嗔裴燕一句:“军营里战马都不足,想买马可不是易事。”
  裴青禾挑眉一笑:“兵器有了,战马以后也会有。好日子都在后面!”
  时砚又睡了一日,才彻底醒酒。之后一路急匆匆赶路,直奔裴家村。沿途碰上两股蟊贼,都被裴青禾领人打发了。
  时砚笑着赞道:“我时常出远门,不管带多少家丁护卫,都得提着一颗心。和六姑娘同行,就没这等困扰了。每日吃睡,格外安稳。当日第一次见六姑娘,就想招揽。可见我慧眼识英雄。”
  众人哈哈大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时少东家又是此道高手,拍马屁的行家。
  裴青禾笑着回敬:“时少东家年纪轻轻,四处行走经商,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精明能干,是我生平仅见。如果有朝一日,少东家肯来裴家村,我定然将军师之位留给少东家。”
  时砚失笑:“军师我当不起,领兵打仗我一窍不通,最多就是个大管家。”
  裴青禾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现在我没这个脸。等过个几年,裴家军名震北地的时候,我再郑重邀少东家入伙。”
  说说笑笑中,裴家村尽在眼前。
  五里外,就有人守着。见了裴青禾一行人,立刻吹响竹哨。竹哨一声接着一声,很快传遍整个裴家村。哗啦啦一群人都出来相迎。
  时砚并未久留,吃了顿丰盛的午饭,便告辞离去:“我离家半个多月,得早日回去。”
  裴青禾策马送出了十里。
  马车走出老远,时砚探头,冲裴青禾挥手作别。
  马车越行越远,裴青禾的身影变成了黑点。时砚才收回目光。
  十几个木箱,被搬进了库房里。
  打开后,兵器闪出的寒光,闪花了众人的眼,个个喜笑颜开。
  裴芸心里粗略一算,激动不已:“这么多兵器,足够每人都配一把长刀了。”
  裴青禾笑着嗯一声:“日常操练,还是用木刀木枪。等过了年,将兵器发下去,我带着他们进山剿匪。”
  剿山匪好啊!灭一个山匪寨,就能缴获大批钱粮物资,能解救一批女子。还能吸引更多的流民前来。
  裴芸摩拳擦掌:“我也要去。我守两回村子了,下一次得换人。”
  第101章 冷血
  两个月的时间,转眼即过。
  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几桩大事。
  江南一带起义军爆发,接连有郡县陷落。起义军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每到一处,官衙里的朝廷命官最先倒霉,然后就是各豪族大户。
  还有些大户,眼看着起义军打过来,自家要没命,索性主动投奔义军,谋个活路。也有仗着自家邬堡自立的。土匪流民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朝廷根本无力顾及。打成了一锅粥的京城,更是一团乱象。几支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军队,还没打下京城,先起了内讧。
  北平军渤海军要救太子,其余的军队想趁机自立为王,还有人被魏王派人安抚招纳,反过来捅了北平军渤海军一刀。
  幽州离京城太远,消息传递不便。前一刻刚传来北平军渤海军打进京城的消息。下一刻就听闻孟将军中了流箭,生死不明。
  留守北平军营的孟六郎,彻底按捺不住了,带着最后的五百人要冲去京城。
  亲兵小莫死死拦着孟六郎:“六公子,将军走之前交代过,不管这一仗是输事赢,六公子都不能动。”
  孟六郎眼睛赤红,怒吼一声:“你怕死,就留下。我要去救父亲和大哥他们!”
  小莫不肯让路,孟六郎情急之下,重重踹了一脚过去。小莫被踹翻在地,咬牙抓住孟六郎的腿:“六公子今天就是杀了我,我也得拦着。”
  “将军走的时候,还给公子留了一封信。说是最危急的时候才能打开。公子不如先拆了信,看看将军留了什么话。”
  孟六郎愤愤回头,取出父亲几个月前留下的书信。
  寥寥数语,十分简洁。
  不管京城出了何事,都不得妄动。危急时候,可以去裴家村寻裴青禾。
  孟六郎将信看了又看,拳头紧了又松:“我要去裴家村。”
  快马两日,孟六郎带着几百军汉赶到了裴家村。
  阔别了几个月的裴家村,已然变了模样。
  约有一丈高的围墙,将裴家村围拢其间。村外路口建了几座三层高的木楼,有人在木楼上瞭望放哨。
  孟六郎等人尚未靠近,尖锐的竹哨就响了起来。开垦荒田的流民们,各自握着锄头,警惕地看过来,目光凶悍,仿佛随时都会冲过来拼命。
  “几个月没来,这里的人都不认识我们了。”亲兵小莫叹了口气,语气里竟有几分唏嘘:“新人换旧人。”
  孟六郎听着这酸溜溜的话音,不太得劲,瞪了一眼过去:“什么新人旧人,闭上你的狗嘴。”
  小莫果然闭了嘴。
  孟六郎以前来,都是骑马直入裴家村。现在这阵仗,自然不能硬闯,不得不在村外等候。
  等了片刻,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孟小将军!”过了一个年头又长一岁的裴青禾,眉眼日渐长开,愈发英气夺目:“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客气有礼,却也生疏了不少。
  孟六郎心里莫名地涌起委屈。
  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两人,忽然间就拉远了距离。就因为父亲领兵去了京城吗?
  裴青禾也是东宫的人,为何因这点事就和父亲起纷争,背道而驰?
  小莫不动声色,用胳膊抵了抵孟六郎。
  孟六郎回过神,拱手应道:“裴六姑娘,我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商。”
  裴青禾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孟小将军请入内。”又吩咐身边的裴芸:“让人备些吃的喝的送过来。”
  裴芸领命而去。
  孟六郎只得令众军汉原地休息,自己带了几个亲兵,随裴青禾进了裴家村。
  裴芸很快带人送了馒头和热水过来。军汉们有吃有喝,心里却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以前我们来,都是住在村子里,有肉有汤。瞧瞧现在,我们彻底成外人了。”
  “听说,我们将军想让裴六姑娘一同去京城救太子,裴六姑娘拒绝,闹得不欢而散。几个月都没来往,不是外人是什么?”
  “不知道六公子要和裴六姑娘商议什么。我估摸着,十之八九都不成。”
  ……
  “我刚收到消息,父亲领兵冲杀的时候,被身后暗箭所伤。”事情过了几日,孟六郎已经没那么激动,语气低沉:“算一算时日,这应该是半个多月前的事。”
  “我要领兵杀去京城,救我父亲回来。”
  裴青禾神色不变,声音冷静:“你既然决定要去,为何还来见我?”
  孟六郎冲口而出:“父亲走前给我留了信,信中嘱咐,遇到危急之事,就来见你。”
  “裴六姑娘,你有勇有谋,还有那么多人。只要你肯和我一起去京城,一定能救出我父亲,说不定,还能救出太子,拨乱反正,立下从龙之功。”
  孟六郎越说越激动,霍然起身靠近:“你的父兄死得冤枉,你难道不想为父兄报仇,为裴家洗清罪名,重振裴氏门庭?”
  裴青禾后退两步,保持距离:“如果你来只为了说这些废话,大可不必。”
  “先得活下去,才有日后。京城腥风血雨,不知要死多少人。裴氏一门妇孺老弱,没能耐也不想掺和。”
  “孟六郎,你我相识相交一场,我今日劝你几句。孟将军让你留下,是为孟家留一条后路。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该擅离军营。”
  “你领着最后五百人去京城,不过是白白送死。”
  孟六郎气得不轻:“裴青禾!你就这般瞧不起我?”
  裴青禾淡淡道:“打仗要靠真刀真枪,耍嘴皮子没什么用。你手中就这五百人,去了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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