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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山河 第32节

  不是去辞行吗?怎么非但没走,还拉了个好活回来?
  众军汉私下腹诽吐槽:“人家裴六姑娘笑一笑,说几句好听的,我们六公子就昏了头。”
  “嗐!长一张嘴就会说别人,也不瞧瞧自己的德性。吃饭的时候,怎么总瞧裴家女眷。”
  “你也没少看。”
  “算了算了,都别发牢骚了。六公子应都应了,我们就再留两日。”
  在裴家村里做活虽然累了些,吃的是格外好。裴六姑娘令人去买了几头肥猪来,每日宰一头,顿顿有肉汤,白馒头管饱。盛汤的裴家小娘子们,眉眼笑盈盈的。
  他们哪里就真舍得走了?就是怕耽搁时日久了,回军营挨棍子。
  众军汉嘀咕一回过后,自动自发地分了十队。四人一队,一人两个时辰,歇人不歇犁。短短两日,耕出了一百多亩荒田。
  另外几十个也不闲着,砍树劈木柴,两天又堆了一座小山。
  军爷们就是好用。
  孟凌带着一群军汉离去的时候,裴青禾领着裴氏女眷送行。
  众目睽睽之下,孟小将军还是那副略略扬着头的高傲模样。不过,现在就是裴燕,也不好意思说孟六郎讨嫌了。人家又是剿山匪,又是砍树,还帮着开垦荒田。头扬得再高,看着也顺眼得很。
  “日后得了闲空,孟小将军别忘了再来裴家村。”裴青禾目中露出一丝不舍:“过几个月,我养的野兔子就肥了。”
  过几个月,也该收冬麦了。
  孟小将军略一点头,勉强算是答应了。临走前,还留了一句:“若有事,就让人去北平军送信。”
  北平军的军汉们,在裴家村待了八九日。黑熊寨被连根拔起,军旗就立在村头。
  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裴家老少?
  孟凌策马疾行,一天一夜跑了三百里,赶回北平军大营。
  等待孟小将军的,是孟将军的黑脸,和铁面无私的一顿军棍。
  “我让你去送粮食,谁让你贸然进山剿山匪?”
  “我已经剿了黑熊寨……”
  “这话去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敢在老子面前扯谎连篇!朝廷几次派兵进山剿匪,都无功而返,连寨门都没摸到。还有,你们骑马去的裴家村,只带了弓箭兵器,连攻寨的器具都没有,根本没有拔寨攻城的能耐。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清楚。再糊弄老子,老子揍不死你!”
  眼看军棍又要落下来,孟六郎冷汗直冒,高声嚷嚷:“别别别,别打了。我说实话!山匪有大半都是裴家人杀的。”
  “我进山剿匪,黑熊寨就剩一个空壳,只有十来个山匪。还有人带路,从小路摸进了寨子里。”
  “我们百余人,以多对少,冲上去杀了一通。又放火烧了黑熊寨……”
  孟六郎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剿灭山匪”的真实经过道来。
  年过五旬黑脸长髯的孟将军眯了眯眼,缓缓问道:“这么说来,剿匪的真实功臣,是裴六姑娘?”
  第48章 权衡
  孟凌龇牙咧嘴,疼得厉害,不敢再放大话了,老老实实点头:“是。黑熊寨的山匪分了三拨下山,都被裴六姑娘领人杀了。只留了些活口,吊在村北树下。”
  孟将军目光闪过赞许:“这是以活口为饵,围点打援。”
  好一个裴六姑娘!
  “可惜是个姑娘家。”孟凌私心里其实也很佩服裴青禾,碍着少年郎的骄傲没有说出口罢了:“如果她是男儿……”
  孟将军哂然:“是男儿,早就尸首两处了。”
  “这般精明厉害,是男是女有什么区别。一个笑脸,几句好话,就将你这个傻子哄得出人出力。你是不是打算,等收冬麦的时候再去一趟裴家村?”
  孟凌不服气地嘟哝:“我堂堂八尺男儿,不和姑娘家计较罢了。”
  孟将军被气乐了,不耐看幼子那张傻乎乎的俊脸,挥挥手道:“滚回去。”
  孟凌不肯走,忍着背臀的疼痛凑过来:“父亲,太子殿下特意写信来,令北平军照拂裴家女眷。除了山匪之外,莫非裴家还有仇敌?”
  孟将军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淡淡道:“你听令行事便可,不该你打听的事,别乱问。”
  孟凌还待再问,孟将军一个冷眼瞪过来。孟凌立刻闭嘴,一瘸一拐地出了军帐。
  孟将军从桌案上拿出两封书信,慢慢看了一回。
  这两封信,前一封出自庞詹事之手,第二封是太子的亲笔书信。两封信之间隔了几日时间。他反反复复看了数遍,几乎倒背如流。
  庞詹事在信中描述了裴六姑娘在流放途中力败流匪的经过。太子的书信就简洁多了,只说裴六姑娘对东宫有大用,务必要保住裴家人。
  派孟六郎大张旗鼓地去裴家村送粮,是向幽州境内的大小势力宣示,裴家在北平军庇护之下。也可以视为是东宫态度。
  这么做,能让裴家少去很多麻烦。不过,对“流匪”背后的主子来说,这等表态远远不够。
  裴家,日后还有大麻烦。
  北平军要不要卷入其中,值得权衡斟酌。
  孟将军沉吟许久,将两封书信放回暗格里。然后,亲自提笔,给太子殿下写回信。
  ……
  “你要去裴家村?”
  时家邬堡里,传出一声讶然惊呼。
  说话的是一个六旬老者,须发半白,皱纹满面,说话时中气不足,咳嗽了几声:“这可不是小事,你得想清楚了再行事。”
  这个老者,是时家家主,外人皆称一声时老太爷。
  时家盘踞幽州两百多年,良田万顷,家业丰厚。幽州境内有一百多家粮铺,其中有一半都是时家的。时老太爷为人精明,年轻时有个“金算盘”的绰号。可见其行事为人。
  面色略显苍白的锦衣少年,正是时家少主时砚。也是时家嫡系唯一的男丁。
  亲爹在六年前重病离世,祖父年迈,时砚从十岁起就担起了打理家业的重任。虽然年少,却精明能干,比起时老太爷有过之无不及。
  “祖父,我之前派人暗中盯着裴家村。”时砚眸光闪动,低声道:“在北平军的军汉进村之前,黑熊寨的山匪就接连下山了。”
  “剿灭山匪的,不是北平军,而是裴家人。”
  “裴六姑娘有这样的能耐本事,值得结交。”
  时老太爷捋了捋胡须:“你是想结交裴六姑娘,还是打算通过裴家搭上北平军的孟将军,进而投靠东宫?”
  时砚挑眉,笑了起来:“我们时家一直暗中和辽西军的李将军有来往,能不能搭上北平军,倒是无关紧要。再者,东宫和魏王一派斗得如火如荼,我们时家远在幽州,不宜也蹚不上浑水。”
  “我是相中了这位裴六姑娘。年少精明,厉害能干,日后必非池中之物。”
  “我去一趟裴家村,趁着裴家微时,前去结交。裴家日后遭殃,牵连不到我们。若是裴六姑娘有大运道,今后出人头地,我们就结了一份善缘。惠而不费,何乐不为。”
  时老太爷闻言哈哈一笑:“也罢。我既已将家业交给你打理,这等事,你拿主意便是。”
  时家每年送给辽西军大批军粮,和燕郡郡守维持良好关系,花大笔钱粮养了一堆家丁护院。广结善缘,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成的,不能吝啬钱粮。
  时砚既相中了裴六姑娘,就由着他投资一回。
  时砚笑道:“初次登门拜会,得备一份厚礼。”
  时老太爷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那位裴六姑娘,多大年龄,相貌如何?”
  “尚未成年,十三四岁模样。”时砚脱口而出,可见短短一次会面,留下了深刻印象:“个头比同龄少女略高一些,皮肤白净,容貌清秀,英气蓬勃。一双眼又黑又亮,极有神采。”
  时老太爷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哦?隔了半个多月,你倒是记得清楚。”
  顿了顿,又道:“裴伯仁裴仲德兄弟,都是英杰之辈。可惜被卷进了皇位争斗,裴家一门男丁都被斩了。”
  “或许过个数年,裴家还有平复的机会。”
  大逆不道的话,不能说出口,祖孙两个心领神会就是。
  天子痴迷丹道,又沉溺女色,不知还能熬几年。只要太子能熬到亲爹驾鹤西去,便可继承皇位坐上龙椅。到那时,裴家就能随之翻身。
  裴六姑娘眼下是罪臣之女,再过几年可就未必了。如果对裴六姑娘有意,得耐着性子等上几年。
  时砚身为时家单传三代的唯一男丁,肩负传承子嗣的重任。哪里耽搁得起?
  时砚似没听懂祖父话语中的暗示,笑着应道:“裴家能不能起复,那是日后的事。眼下,裴家就剩一门女眷,和一些年幼男童,要靠裴六姑娘撑门立户。”
  时老太爷看时砚一眼:“你今年十六,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你看王家姑娘如何?”
  王家也是幽州豪族,和时家是姻亲。王家嫡出的三姑娘,和时砚是远房表兄妹,家世相当,年龄也合适。
  时砚不接话茬:“我明日就动身去裴家村。”
  第49章 日常
  “人之初,性本善。”
  “弟子规,圣人训……”
  此起彼伏的幼童郎朗读书声,从裴家村村头的两间草屋里飘了出来。三岁到五岁的一拨,以三字经启蒙。五岁以上的孩童,读的是弟子规。
  冯氏教导的是五岁以上的孩童。她性情温柔,耐性细致,最适合做夫子。孩童们也都爱亲近她。
  裴萱裴风各坐一边,比赛一般,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越来越高。
  冯氏哭笑不得:“你们两个,声音稍小一些,别将嗓子喊哑了。”
  裴风端着一张俊俏的小脸,神情严肃:“裴萱先起的头,我不能输给她。”
  裴萱得意地一笑,露出两颗新长出来的门牙:“输给我不服气是不是?真是不好意思啊!这样,你喊一声萱堂姐,我让一让你。”
  裴风气得直瞪眼。
  裴萱立刻瞪回去。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像两头抵角的幼兽。
  冯氏好笑又无奈。裴萱是女童队长,裴风是男童队长,人小志气却是不小,列队跑步扎马步练拳,什么都要比个高低。这两日开始读书后,每日都要吵闹个几回。
  谁更胜一筹嘛,也就不用问了。看谁总是鼓着腮帮子生闷气就知道了!
  “裴萱,裴风,你们两个又淘气了。”
  一个清亮的少女声音在门口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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