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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山河 第21节

  却未料到,裴六姑娘主动过来,递了两块干饼子给他们:“昨日没来得及蒸馒头,只有干饼子,凑合着吃一些。”
  略带酸味口感粗糙的干饼子,在常年饥饿的流民们眼中,却是举世无双的美味。
  两个流民一边吃一边抹眼睛:“六姑娘不杀我们,还给我们饼子吃。”
  “我们两个前世行善积德,才修来了这样的福分。以后,我们就死心塌地追随六姑娘。”
  裴青禾转到了囚车粮车边。
  重伤不能动弹的,都躺在车上。其中最重的一个,当属断了右臂的方脸大头兵。
  熬了两夜没睡的包大夫,坐在囚车里,靠着木栏睡得喷香。
  方脸大头兵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也丝毫没有要醒的征兆。
  其余几个伤兵,也没好到哪儿去,个个面色惨白虚弱无力。能不能熬过去,全凭天意。
  其实留在原地养伤更好。只是,一来没人照料他们伤势,二来,驿馆里死了那么多人,成了凶地。他们不愿也不敢留下。只能随着众人一同启程。官道并不平坦,囚车粮车颠簸个不停,滋味着实不好受。
  此时此刻,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空洞。
  裴青禾对几个醒着的伤兵道:“安心养伤,等你们伤好了,我送你们每人一匹马。你们将马卖了,换成银子,盖房子娶媳妇,安生过日子。”
  美好的愿景,令人神往。
  伤兵们听得眼睛都亮了。
  裴青禾又去受伤的裴氏女眷那边,一一低声安抚。
  冯氏看在眼里,很是心疼,低声道:“青禾,你歇一歇,别太累着了。”
  昨天偶尔露出的软弱,吓到冯氏了。裴青禾有些后悔,更多的是被亲娘关切的温暖:“娘放心,我知道轻重。”
  冯氏靠得更近了些,低声道:“二房叔祖母走了,你祖母心中难过得很。”
  几十年的妯娌,比和自己的丈夫儿子相处的时间还要多。平日里斗嘴斗个没完,实则感情十分深厚。
  陈氏又是为裴风挡刀而死。陆氏看到陈氏的尸首后,眼睛都哭肿了。此时下了囚车,背靠着一棵树坐着,神情木然,连句话都没说过。
  裴青禾没有去安慰陆氏。
  裴家接下来要走的路,注定了要伴随血腥杀戮。生死离别,都是等闲常事。所有人都得慢慢习惯。
  ……
  冀州流民作乱,袭击驿馆。押送罪臣女眷的校尉孙成和东宫侍卫高勇,大展神威,击杀一百四十六名流匪。
  对裴家来说惊天动地的大案,汇成了奏折上寥寥数语,飞快地送到京城。
  孝文帝近来龙体微恙,并未上朝,由太子监国理政。这样的奏折,甚至没资格呈到天子面前。
  朝堂高官们,对此事也未过多关注。
  敬朝疆域广阔,北方旱灾频繁,流民遍野。流民作乱,早就是屡见不鲜的事了。一百多流匪,根本不值一提。
  东宫太子眉头都没动一下,随口道:“流匪既已被平,论功行赏便可。此事就由兵部按着常例来定。”
  兵部尚书拱手领命。
  倒是年轻英俊的魏王殿下,听闻此事后面色倏变,颇值得玩味。
  执掌宿卫军的司徒将军,看了女婿一眼。
  魏王殿下将心中的暴怒按捺下去,忍到早朝退散,面无表情地回了寝宫。殿门一关上,魏王眼中的暴戾再也遮掩不住,怒喝一声:“武忠,你过来。”
  魏王心腹武忠低着头上前,还没来得及跪下请罪,就被魏王重重一脚踹到了腰腹上。
  魏王自少习武,虽然嗜好酒色,身手却不弱。这饱含愤怒的一脚,使出了八分力道。
  武忠被踹得倒飞几尺,重重摔落在地上,疼得直不起腰来。咬着牙爬过来,用力磕头谢罪:“属下办差不力,请殿下责罚!”
  “你这个废物!”魏王破口怒骂,俊脸狰狞:“这么一桩小事都办不妥!本王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
  武忠不敢辩驳,继续低头请罪。
  其实,武忠并未懈怠差事。他派出了一队百人,领头的头目是他的堂弟武三。武三身手超卓,是真正的高手。
  别说一个押送罪臣的孙校尉,就是加上东宫侍卫,也绝不是武三对手。
  偏偏武三这一队人马,就是阴沟里翻了船,连一个活着回来报信的都没有,被杀了个干净。
  到底是怎么回事?
  背后藏着什么隐秘?
  “殿下请息怒。”武忠忍着疼痛,低声说道:“武三一队人都折了进去,这其中,一定有缘故。”
  魏王目中闪过凶光,冷笑连连:“我那位好兄长,对裴家女眷倒是照顾。明面上派了五个侍卫,暗地里定然还有人随行。”
  武忠茅塞顿开:“殿下说得对!一定是这样!”
  “武三他们是死在东宫侍卫手中。”
  这样的推断,实在太合乎情理了。
  魏王继续冷笑:“今日在朝上,太子面不改色,分明是早一步得了消息。本王猝不及防,差点丢人出丑。真是晦气!”
  武忠立刻自动请缨,领着人去追杀裴氏女眷,为主子挣回脸面。
  魏王怒道:“宫中谁不认识你这张脸?万一再次失手,你的头颅被带回京城,本王根本撇不清!你是猪脑子不成!”
  武忠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压根不敢抬头。
  第31章 来信
  东宫。
  千里奔波回来送信的东宫侍卫,跪在太子殿下面前,低声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
  庞詹事错愕不已。
  这位裴六姑娘,竟有这等本事能耐。不愧是裴仲德的女儿!简直是天生的将才!
  一旁的章武郡王眼中异彩连连,忍不住出言问询:“你没夸大其词吧!真的是裴六姑娘亲自指挥,打赢了这一仗?”
  满脸倦色的侍卫,用力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小的当时跟随六姑娘一同厮杀,从头到尾都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绝没有半个字虚假!”
  章武郡王心情莫名地汹涌澎湃起来,热血在心头涌动。
  裴六姑娘这般骁勇厉害,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可他就是觉得面上有光,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一转眼,就见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太子殿下问道:“信在何处?”
  侍卫从暗袋中取出两封信,毕恭毕敬地呈了上来。
  一封是高侍卫的信。
  另一封,正是裴青禾的亲笔信。
  高侍卫特意嘱咐送信的侍卫,先禀报一夜激战的经过。太子殿下果然被激起了好奇心,自然就会顺带看一看裴六姑娘的亲笔信。
  太子殿下先看了高侍卫的信。高侍卫在信中没有多言,就是将流匪袭击驿馆的经过说了一遍。只在最后一句,稍稍表露了态度。
  裴氏女眷骁勇,裴六姑娘日后不是池中之物。
  太子扯了扯嘴角,对庞詹事道:“短短两个月,高侍卫就被裴家折服,在信中为裴家人求情。这位裴六姑娘,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圆滑世故的庞詹事,一时摸不清太子殿下心里真正的想法,笑着附和道:“殿下说的是。臣也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姑娘家。”
  章武郡王按捺不住,低声请求:“父王,这一伙流匪,分明是冲着东宫来的。万幸裴六姑娘令人挡住了袭击。否则,侍卫和裴家人全部覆灭,东宫还有何颜面!”
  “接下来,得提防流匪背后的主子再次出手。”
  太子殿下瞥一眼长子:“照你所言,孤是不是该立刻派几百东宫侍卫前去保护裴家人?”
  章武郡王被刺了一下,讪讪垂头:“儿子多嘴,父王息怒。”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拆了裴青禾的信,随意看了几眼,面色忽然凝重,握着信的右手骤然用力,坐直了身体。闲散的姿态一扫而空。
  章武郡王心里一跳。只可惜目光不能力透纸背,看不清信上内容。
  庞詹事心中暗暗诧异。
  太子殿下心思深沉,喜怒不行于色。连他这个陪伴多年的老臣,有时也摸不清太子殿下的心思。
  裴六姑娘到底在信中写了什么,竟令太子殿下变了脸色?
  庞詹事心里闪过一连串的念头,面上倒是稳得住。
  太子看完信,久久不语。
  章武郡王悄悄用眼角余光盯着太子,心里像被猫爪子不停地来回挠拨。
  “庞詹事,”太子沉默许久,终于张口:“你代孤写一封信给孟将军。让孟将军剿灭来路不明的流匪。”
  幽州地处北方,时常被关外游牧部落侵袭。幽州的驻军也是最多的,共有四支,分别是范阳军北平军广宁军辽西军。
  孟将军统领的北平军,有三千骑兵两千步兵,兵强马壮。
  孟将军今年四十有五,受太子提携重用,也是东宫麾下数得出名号的武将。裴氏女眷流放至幽州昌平,其实已是太子周旋后的最好结果了。
  不过,太子之前并无一直照拂裴氏女眷的意思。直至看了裴六姑娘的信,才做出了这一决定。
  北平军驻扎在北平郡,离裴氏流放地隔了三四百里地。快马两日就能赶到。有孟将军出手,裴氏女眷在幽州就能安稳立足。除非有人胆大包天,出动几千人的军队去剿灭裴家人……魏王只是狂妄,不是患了失心疯。
  庞詹事拱手领命。
  章武郡王眼中闪过喜色,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父王,裴六姑娘在信中写了什么?”
  太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该让你知晓的时候,孤自然会说。”
  现在就别多嘴多问了。
  章武郡王老实地闭了嘴,眼底却满是喜意。
  太子挥挥手,示意庞詹事和章武郡王都退下,然后召贺统领上前。
  贺统领统领一千东宫侍卫,年约四旬。高大健壮,目光炯炯,身手超卓。他平日里沉默少言,十分低调,实则是太子殿下真正的心腹,深得太子信任。
  太子低声吩咐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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