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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山河 第3节

  第4章 进尺
  章武郡王暗暗松口气,顺水推舟地收回令牌,命人取纸笔来,当场写了一封书信,盖了私印。
  庞詹事也在心里舒一口气。令牌收回来就好,写封书信顺手的事。
  就看裴六姑娘这份操控人心的能耐本事,去了幽州也不会没活路。
  可惜裴家遭难,裴六姑娘沦落成了罪臣之女。不然,嫁进东宫做郡王妃也够资格了。可惜可惜!
  裴六姑娘一双明亮的眼眸又看了过来,庞詹事心里一个咯噔。
  裴六姑娘神色郑重地向所有东宫属官行礼,一一道谢:“今日诸位大人前来送行,怜惜裴氏老弱,慷慨大义,青禾就此谢过诸位大人。”
  众属官:“……”
  得,郡王殿下被刮了一层,他们也不能干看着。慷慨大义四个字,分量可不轻哪!
  太子宾客立刻表示,他有一百两银子的程仪相赠。
  太子中庶人也紧跟着赠了一百两。
  就连郡王侍卫统领,也慷慨解囊,拿了银子出来。
  庞詹事身为东宫属官之首,出手不便太小气,赠了两百两程仪。
  裴青禾毫不客气,全都收了,再次郑重道谢。众属官心想道谢不必,麻烦裴六姑娘少开贵口就行了。
  陆氏冯氏早就哭不出来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这、这是怎么回事?
  裴青禾发了场高烧,醒来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
  “本郡王要回宫了,就此道别,裴六姑娘多珍重。”章武郡王凝望着裴青禾,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希望来日,还能再见。
  裴青禾拱手作别:“郡王殿下保重。”
  这一世眼睛睁亮一点,别再死得那么惨了。
  章武郡王深深看一眼,上了马车。一众属官纷纷上马车,东宫侍卫们在前开道。
  马车上的章武郡王忍不住探头回顾。
  裴六姑娘静静的立在驿馆外,目送众人远去。
  马车渐行渐远,那抹纤细坚韧的少女身影,越来越小,却奇异的清晰,如刀一般镌刻进心底。
  十四岁的章武郡王殿下,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微妙难言的怦然心跳滋味。
  庞詹事老于世故,看破却不说破,还笑着赞了裴青禾几句:“这位裴六姑娘,机灵善变,性情坚韧,远胜寻常闺阁少女。”
  “可惜,裴家犯了谋逆重罪。裴氏女眷被流放幽州,此生都不能再回京城。实在可惜!”
  一个罪臣之女,进东宫做妾的资格都没有。多想无益,趁早忘了才是。
  章武郡王默然片刻,收回目光。
  ……
  章武郡王一行人终于离去,留下了五个东宫侍卫。
  能做东宫侍卫的,多是身家清白的将门子弟。这五人,原本只是随郡王出宫一趟,谁曾想就被派了这桩辛苦的外差。
  京都离幽州一千多里,裴家三百多口妇孺,一步步走过去,不知要走多久。他们随行护送,再返回京城,说不得要耗费个一年半载。
  护送罪臣家眷,吃力不讨好。万一日后被裴家牵连,更是不妙。
  几个侍卫心中不痛快,个个沉着脸,没半点笑意。最高最黑脸上表情最少的一个张口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请六姑娘吩咐。”
  陆氏心中忐忑,冯氏更是一脸不安,扯了扯裴青禾的衣袖,示意她放低姿态,对东宫侍卫们客气奉承些。
  裴青禾神色未动,淡淡道:“庞詹事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现在就去最近的县城置办。”
  “米粮药材多买一些,棉衣买不到现成的,就买一百匹厚实的棉布,买几车棉花。我们在路上自己做棉衣。”
  “我们脚程慢,先行出发,你们买齐了东西追上来便是。”
  侍卫们:“……”
  裴六姑娘年岁不大个头只及他们胸口,却气势凌人,言语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霸气。
  领头的黑壮侍卫心里一凛,下意识地拱手应是。
  裴青禾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给了黑壮侍卫:“烦请高侍卫,将这几张银票都兑成现银。”
  几大银号都在大都城,到了穷乡僻壤之处,银票兑换不出来,也就是废纸罢了。
  这几张银票,正是庞詹事等人慷慨解囊赠送的程仪。裴六姑娘真是务实得很。
  高侍卫心情复杂地接了银票。
  五个侍卫,很快翻身上马,在嘚嘚的马蹄声和滚滚烟尘中远去。
  “六娘!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陆氏今日大受刺激,那副心如槁灰的模样不翼而飞,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怎么能得寸进尺,对郡王殿下提那么多要求?”
  裴青禾抬眼,冷然道:“裴家两百九十七条人命,皆因东宫而死。东宫还借着裴家捞了一把美名。”
  “我不过要些米粮棉衣药材,要几个侍卫随行,再要些庇护罢了。”
  “这算什么得寸进尺?”
  “莫非祖母想看着裴家老弱在路上饿死冻死病死?”
  “幽州那地方,山匪凶残,驻军大营里还有一堆军匪。有东宫侍卫送我们前去,还有郡王的亲笔信,我们便能扯一扯东宫大旗。”
  “都这步田地了,还讲什么礼义廉耻。我奉劝祖母一句,睁大双眼,看清形势,早些放下诰命夫人的身段。不然,到了幽州也活不下去。”
  陆氏:“……”
  陆氏被这番话气得心血翻涌,差点当场厥过去。
  裴家世代将门,尚武成风,家中儿郎都是四岁起学武。女子不用上战场,强身健体便可,习武的要求比儿郎低得多。
  儿子这一辈,裴仲德身手最出众。到了孙辈,被世人戏谑的“裴家五虎”,个个一身好武艺。
  只有裴家人知道,裴家习武天赋最出众的后辈不是裴家五虎,而是裴仲德的幼女裴青禾。骑术高超,刀枪棍棒样样精通,更是世间难寻的神箭手。
  裴青禾虽然年少拳头却最硬。裴家一门男丁被屠戮殆尽的情形下,裴青禾挺身而出,和章武郡王周旋应对,要来大批棉衣粮食药材,还有东宫侍卫和郡王的亲笔书信。这一举动,赢得了所有族人的感激支持。
  裴青禾也理所当然地成了裴氏一族的主心骨。
  陆氏盛怒,大半倒是因为被抢了话语权。
  第5章 族长(一)
  陆氏伸手指着裴青禾的鼻子,就要破口怒骂。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是一伙流寇头领,隔得老远指着她污言秽语不绝。她拉弓射箭,五百步外一箭封喉,流寇头领被利箭射穿喉咙,当场气绝身亡。
  其余流寇惊骇不已,如鸟兽一般溃逃。她领兵追击,不到半日,将那一伙流寇通通斩杀。
  自那之后,就没人敢再用手指着她了。
  裴青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看了陆氏一眼。
  冰冷无形的煞气扑面而来。
  陆氏后背寒毛直竖。指着裴青禾的手指丝滑地换了个方向:“冯氏,瞧瞧,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女儿。牙尖嘴利,顶撞忤逆,不敬长辈。”
  陆氏往日在家中作威作福,给儿媳立规矩是常事。冯氏素来畏惧婆婆,此时鼓起勇气反驳:“青禾聪慧果决,智勇双全,她做得对。”
  “你……”陆氏被气得不轻,狠狠瞪了过去。
  “祖母!”裴青禾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
  陆氏心里又是狠狠一颤。
  裴青禾自小钻研兵书,沉迷练武。裴家孙辈的少年男女,都被她揍得服服帖帖。
  有能耐有本事的人,不论男女,都会获得应有的尊重。一众长辈,在她面前会自动收敛几分脾气。
  自己这个亲祖母,在强势厉害的孙女面前,也不太直得起腰杆。
  陆氏不怎么情愿地应一声:“怎么了?”
  裴青禾淡淡道:“裴家男丁都死了,二十四个堂弟,都不足八岁。裴家得有人主事,我来做族长,祖母可有意见?”
  陆氏生了四个儿子,长子裴伯仁有三子两女,次子裴仲德五子一女,老三裴叔义有三个儿子,幼子裴季礼两子一女。
  四个儿子和十一个成年的孙子都被砍了头,只有三房幼子裴风四房幼子裴越活了下来。
  四个孙女,已经出嫁的两个不受牵连,剩下的就是十三岁的裴青禾,还有十二岁的长房幼女裴燕。
  儿媳们都成了寡妇,沉浸在丧夫丧子的悲恸中,几个年轻的孙媳各自哭昏了几回。别说主事,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
  论能耐,确实该由裴青禾来主事。可陆氏打从心里不乐意。以裴青禾的脾气,族长的位置由她做了,以后还肯让出来给堂弟吗?
  陆氏皱眉反对:“不行!哪有女子做族长的道理!风哥儿今年七岁,越哥儿也有五岁了,熬个几年就长大了。”
  熬什么?
  怎么熬?
  前世陆氏病逝后,年幼的裴越也重病一场,死在了路上。裴风倒是活着到了幽州,几年后上山打猎时,被猛兽抓咬撕裂,死状凄惨。
  他们都没能长大。
  久远的痛苦记忆袭上心头。裴青禾冷硬如磐石的心一阵刺痛,她蓦然转头,高呼一声:“裴风,裴越,过来。”
  两个男童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七岁的裴风,个头只及裴青禾胸口。他承袭了裴家儿郎的好相貌,白净俊俏,缺了两颗门牙,说话时漏风:“青禾堂姐,你叫我做什么?”
  五岁的裴越更矮一些,仰着头也就到裴青禾的腰际,圆圆的胖脸蛋被风吹得通红,用力吸溜一下,鼻涕缩了回去。
  他们两个年岁还小,没资格被青禾堂姐揍,以前都是看堂兄们被揍得鼻青脸肿嗷嗷叫唤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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