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弘昭如今双手连带着上半身都搀扶着皇阿玛。除了抬腿踢着一脚实在没什么别的又快又准的方法好好给他一个教训,只是这一脚踢上去非但没消气,倒是叫他这两日来所有的火气找着了个出口。
“你当我皇阿玛为什么重病了两日,全拜沛国公你的那位好女儿,她胆大包天竟在皇阿玛的饮食和香料里下毒,女儿在后宫里给皇上投毒,父亲在殿外造反逼宫,你们父女二人当真是打的好算盘。”
面对弘昭的指控沛国公奋起反驳,却又被狠狠镇压,立刻落得个和瓜尔佳鄂敏一样的姿势,就这样还梗着脖子朝着弘昭怒道——“不可能!孟嫔娘娘是你的庶母,你岂能信口雌黄如此攀诬她!”
“沛国公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问问,孤如今还留着她一条命就是为着看看你们是如何嘴硬的,方才她可是亲自在阿玛床前亲口承认的,里头的人都听了个清楚,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她再赖账。”弘昭拧眉垂着眼帘淡淡的看向他。
他没有说孟氏因何投毒,如今场上的人太多,到底是皇家辛秘,说出来难免对皇上颜面有损,只是之后该处理的一个人都不会少就是了。
如今三月上天气还没回暖,春风席卷着吹来拂面而过带来的还是凉意,胤禛被风灌了个满怀,衣裳被吹得一鼓一鼓,神情愈发坚毅审视。
“你的女儿给朕下毒,板上钉钉的死罪,你说太子攀诬。如今你们带着人马逼到朕的养心殿门口,当着朕的面来攀诬太子,还要让朕谅解,当真是可笑至极。”
他收回手覆在弘昭的手上,直起了微微佝偻的腰身,长舒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朕是天子,可朕也是一个父亲,爱子之心不止你有,朕自然也有,所以...”
“朕会成全你,虽留不下全尸,但朕会送你们一同上路。”
“皇上...皇上...”鄂敏抖如筛糠的使劲抬起头想要瞧一瞧皇上的面色,他想要瞧出自己的转机来,可终究要让他失望了。
“鄂敏,今日这一病朕倒是重新认识了你一番,你确实大胆,口口声声为着朕担心朕,朕看你分明就是为着自己,你不敬太子,顶撞亲王,犯上作乱,意图谋反,自己做下的孽,怕是只你一人的血难以偿还。”
站了这许久,说了这许久,胤禛当真是累了,他闭着眼睛声音疲惫。但是其中的杀伤性却丝毫不减,反而是颓唐的声线中夹杂着更多的阴冷之意,杀伐果决下席卷的是在场众人无声的哭嚎。
这样强撑的模样叫弘昭瞧了心中不是滋味,他借着搀扶的手臂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阿玛,咱们回去歇着吧,之后的事情交给儿子来,还有十三叔和十四叔盯着,出不了大乱子的,儿臣担心您。”
若是放在之前弘昭这么劝,他是一定会答应的,只是今日却不然。
只见他胸膛起伏几下,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玄即面向众人再度开口。
“太子乃是朕亲封,是朕最出众的儿子,三岁能文七岁能武,聪敏毓秀无人能比拟,更是最为恭敬孝顺。如今年过十五已经长成,仁德宽厚,体恤爱民,又有忠臣良将辅佐,朕很是放心。”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一句都能准确无误的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本就沙哑粗粝的嗓音在拉扯下更加的撕裂,有几个字都险些叉了音调,可就是这样还是没有停下歇一歇的意思。
其实方才这段时间的对峙他的身体已经是濒临一个立刻要倒下的节点,旁人瞧不出来可弘昭看得明白,他满目担忧心痛的轻轻晃了晃阿玛的衣袖,却只得到了胤禛一个饱含深意的目光。
似嘱托,似不舍,似道别。
弘昭这才反应过来,阿玛怕不是将自己现在的状况归结为——回光返照。
胤禛也确实是这么想的,经历了方才那阵真实的濒死感。如今还能站在这,别管多长时间那都是自己赚的。
“来日,势必是太子继承大统,诸位当尽心辅佐,共保大清江山!”
胤禛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扶着弘昭的后背将他往前推了推,这是弘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站到了皇阿玛的前方。
听着所有人跪地山呼万岁千岁,弘昭脑中莫名浮现出自己册封太子的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场景,皇阿玛牵着自己的手来到高台上,一阵阵山呼叫自己第一次体会到了俯视众生之感。
他神情恍惚着,余光瞧见身侧的身影忽然向一旁栽倒。
“皇阿玛!”弘昭眼疾手快赶忙回身去扶,这才没叫皇阿玛一头栽下去。
胤禛眼前忽然恍惚一下这才没能稳住身子,他借着弘昭的力向后退了半步站稳。“太子,接下来便都交给你处理了,朕这边有你十三叔,此事最忌拖延,迟则生变。”
“朕相信,你能处理好。”
第217章 抚蒙
“罪臣瓜尔佳鄂敏,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报国之举,反怀狼子野心,暗中勾结大臣密谋造反,逼宫养心殿,其罪行罄竹难书,此等逆贼,上负皇恩,下欺黎民。”
弘昭站定到正中间背着手,黑沉沉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一字一句冷冷道——“瓜尔佳鄂敏,处以极刑,与明日正午菜市口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此外瓜尔佳氏一族成年男子全部斩首,未满十岁的流放西疆,妻女一律没为官奴,发配宁古塔。”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几句简单的话就轻而易举的决定了一族上下几百口子人的生死去留,周围的氛围稍显凝滞,油然而生的压迫感叫人抬不起头来,可风暴中心的弘昭却好似无知无觉,将目光转向一边的沛国公。
“沛国公,孤如今还尊称你一声国公。”弘昭稍微往前凑了凑身子,苍白的有些阴郁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讥讽的意味来——“你当真觉得自己这两朝老臣是多大的荣耀了么?这天下姓爱新觉罗,不姓孟,这世间除了我皇额娘的母家,还没人能名正言顺的称一句国丈呢。”
他说着漫不经心的掸了掸袍子上不存在的灰烬,看着沛国公目眦欲裂却又不敢开口反驳,只能愤然的发出无意义的「嗬...嗬...」
其实相比瓜尔佳鄂敏的纯傻纯爱脑补,弘昭倒是对这个沛国公更加好奇。
“按说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年纪,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疼宠些也算正常。可难不成将自己全族姓名都搭进去的疼爱才算真的疼爱吗?”
弘昭是真的看不明白他——“皇阿玛疼孤,所以从小亲自手把手教导孤认字识礼,人情世故,你疼爱孟嫔,却只一味地依顺着她,世人只知沛国公嫡女任性无度,荒唐成性,可见你自诩疼爱女儿,比之我阿玛却差了不知多少。”
“孤不信你丝毫瞧不出孟嫔心思里的猫腻,更不信你与鄂敏那蠢货一样看不明白。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后果自然也要好好承受,看看你为着女儿搭上全族的性命,这苦果到底咽不咽的下去。”
弘昭的话就宛如一个个利刺狠狠地戳进他的心里,他身子一直僵直着也不再挣动,眼睛瞪得血红好似要流出血泪一般,直直的梗着脖子抬头看向那扇沉重的木门,好半晌才缓缓闭上眼睛,他一句话都不曾多说,只是如死灰一般的面上像是给了弘昭一个答复。
“沛国公孟珏,心怀叵测,冥顽不灵,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更是纵容其女毒害皇上,实在罪不容诛,着革去国公之位,满门抄斩。”
两个牵头的「国丈」料理了,剩下的那些乌合之众也就容易多了,那些由鄂敏张罗来的虾兵蟹将自然是难逃一个死字,就连宫中凡是查出与这些人关系好的,他也都做主一并清出宫去不留后患。
而那些跟随大臣,重则抄件斩首,轻则罢官流放,他自然也都一一处理了。
又是一整日过去,日头落了又升,早朝依旧是没能开,可这次没人再敢多问一句,更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凑到养心殿门口来找晦气。
谁敢来?是没听说皇上昨天亲自拖着病体出来打那些人的脸,还是没听说太子是如何严刑处理了造反闹事的那几人?
他们做官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自然是惜命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没有谁再去当那个傻子二号。
于是当胤禛再次睁眼的时候,瞧见的是皇后那双不知道是熬的还是哭的通红的眼睛。
他眯着眼睛偏头瞧了瞧四周的设施,思绪渐渐回笼。
他...还没死?
吕佳盈风见皇上终于睁开眼睛,激动的凑近仔细瞧了又瞧,用气声说——“皇上您可算是又醒了,渴了吧,臣妾给您端碗水来。”
胤禛此时思绪还是乱着的,撑起身体来就着皇后递来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四散的落在外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吕佳盈风自然知道他在找什么,状似无意的说——“皇上您这会儿醒了,弘昭这孩子知道了定要跟我闹了,怪我将他劝了回去换身衣裳,这孩子熬了整整三日了,觉可以不睡,衣裳都不换叫人瞧见怕失了礼数...”
胤禛不赞同的拍了拍他的手,经过两口温水的滋润他的嗓子明显比昨日好了不少,从粗砂纸换成了细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