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青樱还想开口为自己的想法辩解一二,可太后却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太子。
“弘昭啊,你向来是最懂规矩最明理的孩子了,青樱这样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年纪小日后你多教教她,也好补一补你沉稳的性子,这样皇玛嬷便放心了。”
弘昭只能说不愧是人精,这样的话都能圆的回来。若是放在往日里他也不想要多争辩什么,与其有这个费口舌的功夫不如回去多和皇阿玛说说话,可今日不知是怎么的,话到嘴边愣是没同往常一般咽回去。
他扯了扯嘴角,低垂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敷衍至极的笑意——“年岁小吗?皇玛嬷可记得孙儿今年多少年岁,她比孤还大了几岁,入宫这些年说是伴读,真正的礼教知识怕是一点也未曾学到。”
太后还是第一次被太子这样不算客气的回问,一下子整个人僵住不知该回些什么。
青樱颇为不赞同的上前替太后顺了顺气,目光中透露着谴责的看向弘昭——“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太子爷若是不认同青樱便不说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弘昭偏过头目光转向他,他其实平日里少有摆起太子爷款儿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温和清隽的,今日倒真是难得一见的景儿了——“孤已经是瞧在皇玛嬷的面子上给足了格格面子了。”
他伸手指了指外头——“弘昼那日手中的蹴鞠是格格给的,便就是这么巧的直直撞上了祝嬷嬷设计好的圈套里,我六弟满心欢喜的玩着新得的玩意,可就在那里因着这个球摔断了手肘,如今还吊着一只胳膊低烧不退呢。格格你可曾问过一句?”
他目光似有洞穿一切的魔力,黑黑的瞳仁径直盯着你看的时候像是要把你的灵魂都吸了进去。
“那球是怎么来的?又为何偏偏要在那日送给弘昼?你之前可曾多与弘昼说过一句话?”弘昭连连逼问,身子也不断前倾,太后居然在这个年幼的身体上瞧出了非比寻常的压迫感。
青樱被问的迟迟说不出话来,更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本身就心虚,这球是弘历哥哥叫她送给六弟去玩的,弘历哥哥说若说是他派人给的六弟必然不会要,便假借自己的名头送出去,能叫弟弟玩得开心旁的都不重要...
弘历哥哥是不会骗自己的。
太后瞧着青樱六神无主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声松开握着她的手——“青樱你去给哀家瞧瞧,小厨房里的药煎好了没有。”
她看着如今气势上逼人的太子,轻轻的叹了口气——“弘昭,青樱也是想错了主意,她哪能知道那些个人有这样的算计,就是那天没能送这个球,说不得还能因为些别的...”
“皇玛嬷。”弘昭出声打断她的念叨——“皇玛嬷都不知道其中内情如何就帮格格这样辩解,那皇玛嬷这几日可曾传召过,或者亲自走出寿康宫,去看看弘昼的伤如何了?”
他压了压眼帘,整个人不似方才一般锋芒毕露,收敛了羽翼他复又沉默下来,也不等太后找到理由,直接替她回答——“您没有,因为您身子不好见不得风。因为你常要喝药时时都需休息,可这短短不到十日,您召见了弘暟堂哥两次。”
他说着抬起头,望向对面这双已经年老的有些许浑浊的眼眸,无比平静的开口——“之前十四叔一家未能归京,孙儿还不觉得这样明显。如今还是孙儿亲口向皇阿玛提议将十四叔接回来,也是因着孙儿,十四叔才能在京城定居。”
“可这一番番的所作所为倒是叫自己在皇玛嬷心中越排越靠后,堂哥要排在孤之前,一个臣子家的格格也要在孤之前,孤自认为已经足够忍耐,皇玛嬷还想要孤做到什么地步呢?被人踩到头上也不出声发问吗?那孤还是这大清的太子吗?”
太后被这一句句的质问彻底定在了原地。如今她像是重新认识了面前这个孩子一般,从前只觉得他聪明孝顺。如今瞧着骨子里竟然也有桀骜的那一面。
弘昭也是觉得自己今日说的有些多,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着太后行了个大礼——“孙儿今日多有冒犯,还望皇玛嬷不要生气,孙儿会抄写孝经百遍自省,到了晚课的时辰了,孙儿告退。”
说罢站起身后退两步,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出寿康宫。
“竹息,你说哀家是不是真的老了?”太后看着摇动的门帘,对着身旁陪着自己数十载的竹息哀叹一声。
竹息也是没法子,“太后您身体康健着呢,只是奴婢还是不得不说上一句,太子与皇上其他的孩子不同,那是自小便没吃过什么苦,更没吃过什么亏,在皇上手掌心里捧着长大的,能长成如今这般芝兰玉树很是难得了,就是为着皇上与您的母子之情,您也得对太子再看重些才好。”
“唉——”太后长叹一口气——“哀家何尝不想修补,可这么多年都这么下来了,如今老十四又回来了,那...”
竹息知道这是自家太后的老毛病了,但她也有自己的法子规劝一二。
“十四爷是回来了,可去与留不还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吗,太后您不能叫皇上觉得,一有了十四阿哥您就又冷落了皇上啊。”
太后之前常常念叨着「柔则太心软,宜修太心狠,都不适合做皇后。」可如今竹息瞧着这位青樱格格更是不适合宫闱,可太后偏就一扑心的认准了她。
第161章 小小报复
晚间,苏培盛拎着食盒一进到殿中,便瞧见里头这父子二人均是如出一辙的奋笔疾书头也不抬,旁边两摞厚厚的写满字的纸格外惹眼,上面写得正是孝经。
弘昭的一手字都是皇上教出来的,如今二人写字难免风骨相似,加之胤禛刻意更改了顿笔,不仔细去琢磨几乎是瞧不出是两个人写出来的。
苏培盛暗自偷笑,到底是皇上心疼儿子,不舍得他既受了委屈还要抄写,瞧这样子是左右开弓了。
“皇上,太后娘娘身边的竹息姑姑来了,送来了两份汤羹,说皇上政务繁忙,太子课业繁重,喝些养身的汤羹好养养身子。”
胤禛挑了挑眉看向苏培盛呈上来的两碗汤,送过来时还冒着热气,蒸腾着向上扑到面上叫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他自然是知道今日弘昭在太后那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然也不会帮着弘昭写孝经了,说不心疼是假的,就是气愤也是淤积不少,这等的偏薄在他幼时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幼时他却从没能像他的孩子一般真正开口讨个缘由,后来练就的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性,就更是张不开这个口。
却不曾想弘昭这一番直白输出当真是有些作用。虽不知道能保持多久,太后既然愿意全了他们母子一场的情谊,那他自然也不会将关系闹得太过僵硬。
只是仅仅一碗汤是远远不够的。
胤禛双手捂着汤碗感受着温度——“嗯,还热着,佑儿先别写了到阿玛这来,你晚膳没用多少,正好用碗汤垫一垫。”
说罢头也不抬的对一旁的苏培盛说——“你去告诉竹息,朕明日早膳过后去给皇额娘请安。”
弘昭从苏培盛手中接过汤匙,听到皇阿玛的话不由得抬了抬眼皮,他总是觉得皇阿玛口中的请安...应该不是真的请安这么简单。
“隆科多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年羹尧在的时候两人便勾结成奸十数条大罪,朕也不算屈了他。”胤禛开门见山,还未坐稳就头也不抬径直开口。
他自然不必抬头,母子一场如今太后是什么样的面色他不用看都能猜到。果不其然他听到了对面传来轻轻的抽气声。
“皇帝竟还是容不下他吗?就连晚年的一个善终都不叫他得。”
“不是儿子容不下隆科多,而是他自己容不下自己。”本身心中就有怨气,提到隆科多更是叫他心中烦闷,语气就不由自主的冲了起来,“大臣所参的桩桩件件,隆科多罪犯滔天。”
太后却也不肯相让——“年羹尧与隆科多不睦已久!为了叫他们暂保安宁你还将年羹尧长子过继给隆科多做义子。若说他二人勾结,岂非皇帝就是主谋!”
胤禛侧过脸来挑眉看向太后,他们母子二人之间少有这种针锋相对的时候,多数也是为着十四弟,没想到隆科多一事能叫皇额娘这么不管不顾。
“当年除年羹尧的时候,皇额娘还未儿子一起布置,怎么今日到了隆科多就百般庇护?难道少年相识之情真是恩深义重吗?”胤禛尾句几个字念的格外重些,不费什么劲就能听出一股阴阳怪气的意味来。
这话一出太后骤然面色一僵,见摆出道理行不通便有打起感情牌,她拧着眉面色深重,语气中不乏谆谆之意——“年羹尧和隆科多都是扶持皇上登基的重臣。既然年羹尧不可留,那隆科多就更不该杀,免得后人会说,狡兔死,走狗烹,会说皇上过河拆桥啊。”
“隆科多还是孝懿仁皇后的兄弟,是你名义上的舅舅!你也该顾忌着孝懿仁皇后的颜面啊!”
一番番话若是换了旁人来说兴许早就被下了大狱,也只有太后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胤禛听着咬了咬牙,额角也跟着跳了跳,有些话他本是不想说的,可太后步步紧逼不达目的不罢休,说出的话句句戳着肺管子,胤禛也没这么好的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