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这个举动似乎挑断了某人已经极度敏感脆弱的神经,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母亲明显压抑着怒火,咬着牙,发出可怕而冰冷的命令:
抬起头来,莱伊,我在和你说话。
我顺从地放下手机,抬起眼,看向面前的【母亲】,她已经不复年轻,虽然皮肤状态良好,乌发如绸,但眉眼中的沧桑却做不了假。
这是我最熟悉的母亲。
我回到了【未来】。
回到了最开始,一切还没被亚路嘉扰乱的【未来】,甚至是我还没有与伊尔迷举行订婚宴会的【未来】。
你继承不了家族事业,母亲对着我的眼睛,冷冰冰地接着道,所以和伊尔迷在一起吧,这对所有人都好。
上一次,她这么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回答了什么呢?
我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沉默无言。
怎么不说话?母亲疑问,你想要用沉默和我表示抗议吗?
我仍旧默不作声。
母亲微微恼怒起来,尽管感到不悦她对我总是比对旁人要少几分耐心,但尽管如此,她还是竭力维持着那副优雅的掌事人模样,冷硬又自顾自地道:
想要反抗的话,我劝你死了那条心吧,没有人会站在艾德利安和揍敌客利益的对面帮助你的尤其是那个臭小子,实话告诉你,就算他真的是你所谓的【兄长】,我也绝不会对他手软,更别提他只是个冒牌货。你如果再让我发现和这个家伙纠缠不清,我一定会让你们两个都为此后悔!
说完,她猛地站起身来,似乎想要离去,我终于开口:
一定要这样吗?
母亲像是被点燃了引火线的火。药桶一样,瞬间炸开:你到底对我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
我不想结婚,尤其不想和伊尔迷。我控制着自己语调不要被母亲牵着跑,用尽力平淡的口吻回答她,他有多么可怕,您应该也清楚。
他会保护你。母亲的语气也微微柔软了一些,她在用别扭的方式,生硬地朝我作出解释,他很强。如果他不在了,他的家族也会保护你。揍敌客要比艾德利安更加坚不可摧。你把未来寄托在猎人协会通缉名单上的毛头小子身上,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似乎还深深恐惧于我对库洛洛的痴迷。
我不得不率先声明:
我对那个男人已经没有幻想了。
是吗?母亲冷笑,并不相信我的说辞,你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
我耐心地试图阐明内心想法: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喜欢他只是因为我太孤独了,以为他会给我我想要的东西,但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他根本给不了。
揍敌客也给不了。我补充。
这些日子,母亲,在母亲还未冷言冷语出声攻击我以前,我一口气滔滔不绝地将自己内心的感受说了出来,我其实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爱我?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人爱我?我真的不能得到爱吗?
因为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我总是会去追逐一些幻象,追逐那些人可能会爱我的假象但是您可以预料到的,他们到最后只会爱自己,所有人都是这样。就连我自己,爱上其他人的前提也都是怀抱着对方会爱我的期待,我爱的不是具体的人,而是我的期待。
母亲终于耐心告罄了,不耐烦地打断我:
什么期待?有什么好爱的?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些东西是能当钱花还是能当枪用?你不要和我说这些废话,乖乖和伊尔迷在一起就行了!吃喝用住少不了你的!
不愧是母亲,真是实用至上主义者。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和她的矛盾一直就在于,她根本不明白我要的所谓的【爱】是什么,她的世界里能得到最好的奖励就是【奢靡享受的活着】,而她已经把她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了我。
唉。我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明白如果要说服母亲,只能要按着她的逻辑来,话虽如此,可是伊尔迷为什么要一直对我好呢,妈妈?不就是因为你觉得他对我有所谓的【爱意】吗?您觉得他的这份【爱意】靠谱吗?
听到如此质问,母亲卡壳了。
总之,我的意思是,我说,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您说的其实是对的,我之前一直追求的那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就算一时之间生了效,也很难长久。金钱财产权力可以观测保存维护,【爱】却瞬息万变。
这才是我想要反对和伊尔迷在一起的原因,我说,哪怕是我最希望有人能够【爱】我的时候,我也清楚地明白,伊尔迷的【爱】,是绝对不可能对我提供保护的那个人,他连自己的亲人骨肉都能下手。
您真的要让我和这样的家伙订婚吗?我冷静地将问题抛给了母亲。
母亲思索片刻。
这样的谈话思路果然对她有效,她那不耐烦和我沟通的抗拒态度终于消融。
她沉默着,延伸闪烁,神情古怪,显然早就设想过有什么是【爱】以外的、能约束伊尔迷的理由。
以伊尔迷的实力,他根本不会把其他人畏惧的艾德利安放在眼里,也不会害怕来自父亲席巴、母亲基裘的斥责。
我当然也想过。然后母亲冷漠地道,仍旧没有放弃自己的判断,所以从一开始,我选择他,就不完全是出自于他个人条件去考虑。揍敌客家还有其他孩子吧?
她了然地看着我,目光锐利,我被她似乎能将我一览无遗的眼神刺痛,感到不适。
伊尔迷最大的问题就是控制欲和占有欲太强了还有一些别的因素,总之,如果想要进入揍敌客,你只能先以他作为借口。
说着说着,母亲似乎想到什么愉快的事情,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嘴角上扬:
适时的示弱,利用自己的魅力,你会以那个家伙为跳板,得到更好的丈夫。
我感到震惊。
我一直以为母亲从头到尾属意伊尔迷,原来他在母亲眼里只是个平台跃迁的工具。
还有,我一直以为她不关心我,但实际上,她知道的关于我的事情,似乎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
这也太尽管已经窥见了母亲可怕的内里一角,我仍然为现在获取的信息量感到可怕,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这也太不道德了。
可是母亲好像一直就没有道德。她在自己的婚姻里也是这么布局的。
太什么?果不其然,不同于我的震撼,母亲稀松平常,甚至还十分高兴地和我传授起她的人生心得来,要怪就怪他自己不好,他如果足够优秀,怎么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呢?
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她投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感到脸颊发烫:不,我对他们也没什么兴趣。
不用用【他们】这样模糊的字眼做遮掩,我为你选好的最终目标只有一个人,母亲坦荡地摊开了表明,说起来真嫉妒啊,基裘确实遇上了一个好丈夫,可惜我和那家伙不来电,但好在他五个孩子里还有一个好歹继承了他百分之八十的优点。抓住那家伙吧,莱伊,相比伊尔迷的不可控,那个孩子要乖巧可爱得多吧?
还是说,她笑着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又锐利起来,你要和我说什么不想结婚,想靠自己取得事业胜利,继承家业之类的鬼话?
过去的我,长久以来给母亲留下的负面印象难以扭转。
运筹帷幄的艾德利安夫人高高在上地仰视着我,语气轻蔑地发出嘲讽:
你根本没那样的气量和头脑,你干不来的。
那种隐秘的窃喜,觉得母亲对自己还是关爱有加的暖意,被兜头一盆冷水泼下。
她对我的保护,其实不过是另一种自以为是的、对我的蔑视。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要不管不顾地抛下她的父母,独自远走高飞,此后那么多年,也没再听她提起过故乡。
她爱我,也爱她的父亲母亲,但她最爱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永远独断专行,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就是为什么她明明为我好,我还是会感到痛苦的原因,而且她永远不会改变这一点。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向她索取她给不出的爱。